卷十六 無逸第十七
周公作《無逸》。中人之性好逸豫，故戒以無逸。
○好，呼報反。
無逸成王即政，恐其逸豫，本以所戒名篇。
[疏]傳“中人”至“無逸”
○正義曰：上智不肯為非，下愚戒之無益，故中人之性，可上可下，不能勉強，多好逸豫，故周公作書以戒之，使無逸。此雖指戒成王，以為人之大法，成王以圣賢輔之，當(dāng)在中人以上，其實本性亦中人耳。
○傳“成王”至“名篇”
○正義曰：篇之次第，以先后為序，《多士》、《君奭》皆是成王即位之初，知此篇是成王始初即政，周公恐其逸豫，故戒之，使無逸，即以所戒名篇也。
周公曰：“嗚呼！君子所其無逸。嘆美君子之道，所在念德，其無逸豫。君子且猶然，況王者乎？先知稼穡之艱難，乃逸，則知小人之依。稼穡農(nóng)夫之艱難，事先知之，乃謀逸豫，則知小人之所依怙。相小人，厥父母勤勞稼穡，厥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視小人不孝者，其父母躬勤艱難，而子乃不知其勞。
○相，息亮反。乃逸乃諺。既誕，否則侮厥父母曰：‘昔之人無聞知�！毙∪酥蛹炔恢改钢畡�，乃為逸豫游戲，乃叛諺不恭。已欺誕父母，不欺，則輕侮其父母曰：“古老之人無所聞知�！�
○諺，魚戰(zhàn)反。
[疏]“周公”至“聞知”
○正義曰：周公嘆美君子之道以戒王曰：“嗚呼！君子之人，所在其無逸豫。君子必先知農(nóng)人稼穡之艱難，然后乃謀為逸豫，如是則知小人之所依怙也。視彼小人不孝者，其父母勤勞稼穡，其子乃不知稼穡之艱難，乃為逸豫游戲，乃叛諺不恭。既為欺誕父母矣，不欺，則又侮慢其父母曰：‘昔之人無所聞知�！∪伺c君子如此相反，王宜知其事也�！�
○傳“嘆美”至“者乎”
○正義曰：周公意重其事，故嘆而為言。鄭云：“嗚呼者，將戒成王，欲求以深感動之�！笔怯罡谐赏�，故“嘆美君子之道”�！熬印闭撸云淇梢跃衔�，子愛下民，有德則稱之，不限貴賤。君子之人，念德不怠，故“所在念德，其無逸豫”也�！熬忧要q然，而況王者乎”，言王者日有萬幾，彌復(fù)不可逸豫。鄭云：“君子止謂在官長者。所，猶處也。君子處位為政，其無自逸豫也�！�
○傳“稼穡”至“依怙”
○正義曰：民之性命，在於穀食，田作雖苦，不得不為。寒耕熱耘，沾體涂足，是稼穡為農(nóng)夫艱難之事。在上位者，先知稼穡之艱難，乃可謀其逸豫，使家給人足，乃得思慮不勞，是為“謀逸豫”也。能知稼穡之艱難，則知小人之所依怙，言小人依怙此稼穡之事，不可不勤勞也。上句言君子當(dāng)無逸，此言“乃謀逸豫”者，君子之事，勞心與形。盤于游畋，形之逸也；無為而治，心之逸也。君子無形逸而有心逸，既知稼穡之艱難，可以謀心逸也。
○傳“視小人”至“其勞”
○正義曰：視小人不孝者，其父母勤苦艱難，勞於稼穡，成於生業(yè)，致富以遺之。而其子謂己自然得之，乃不知其父母勤勞。
○傳“小人”至“聞知”
○正義曰：上言視小人之身，此言“小人之子”者，“小人”謂無知之人，亦是賤者之稱，躬為稼穡，是賤者之事，故言“小人之子”，謂賤者之子，即上所視之小人也。此子既不知父母之勞，謂己自然得富，恃其家富，乃為逸豫游戲，乃為叛諺不恭，已是欺誕父母矣。若不欺誕，則輕侮其父母曰：“古老之人無所聞知�！毖云渥镏钜�。《論語》曰：“由也諺。”諺則叛諺，欺誕不恭之貌�！拔簟庇�(xùn)久也，自今而道遠(yuǎn)久，故為“古老之人”�！对姟吩疲骸罢俦斯世�。”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大戊也，殷家中世尊其德，故稱宗。嚴(yán)恭寅畏天命，自度，言太戊嚴(yán)恪恭敬，畏天命，用法度。
○嚴(yán)如字，又魚檢反，注同，馬作儼。治民祗懼，不敢荒寧。為政敬身畏懼，不敢荒怠自安。
○治，直吏反。肆中宗之享國，七十有五年。以敬畏之故，得壽考之福。
[疏]“周公”至“五年”
○正義曰：既言君子不逸，小人反之，更舉前代之王以夭壽為戒。周公曰：“嗚呼！我所聞曰，昔在殷王中宗，威儀嚴(yán)恪，貌恭心敬，畏天命，用法度，治民敬身畏懼，不敢荒怠自安，故中宗之享有殷國七十有五年�！毖圆灰葜�，而得歷年長也。
○傳“太戊”至“稱宗”
○正義曰：“中宗”，廟號。“太戊”，王名。商自成湯已后，政教漸衰，至此王而中興之。王者祖有功，宗有德，殷家中世尊其德，其廟不毀，故稱“中宗”。
○傳“言太”至“法度”
○正義曰：《祭義》云“嚴(yán)威儼恪”，故引“恪”配“嚴(yán)”。鄭玄云：“恭在貌，敬在心�！比粍t“嚴(yán)”是威，“恭”是貌，“敬”是心，三者各異，故累言之。
其在高宗，時舊勞于外，爰暨小人。武丁，其父小乙使之久居民間，勞是稼穡，與小人出入同事。作其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武丁起其即王位，則小乙死，乃有信默，三年不言。言孝行著。
○行，下孟反。其惟不言，言乃雍，不敢荒寧。在喪則其惟不言，喪畢發(fā)言，則天下和。亦法中宗，不敢荒怠自安。嘉靖殷邦，至于小大，無時或怨。善謀殷國，至于小大之政，人無是有怨者。言無非。肆高宗之享國，五十有九年。高宗為政，小大無怨，故亦享國永年。
[疏]“其在”至“九年”
○正義曰：其殷王高宗，父在之時，久勞於外，於時與小人同其事。后為太子，起其即王之位，乃有信默，三年不言。在喪其惟不言，喪畢發(fā)言，言得其道，乃天下大和。不敢荒怠自安，善謀殷國，至於小大之政，莫不得所。其時之人，無是有怨恨之者。故高宗之享殷國五十有九年。亦言不逸得長壽也。
○傳“武丁其”至“同事”
○正義曰：“舊”，久也。在即位之前，而言久勞於外，知是其父小乙使之久居民間，勞是稼穡，與小人出入同為農(nóng)役，小人之艱難事也。太子使與小人同勞，此乃非常之事，不可以非常怪之。於時蓋未為太子也，殷道雖質(zhì)，不可既為太子，更得與小人雜居也。
○傳“武丁起”至“行著”
○正義曰：以上言久勞於外，為父在時事，故言“起其即王位，則小乙死”也�！傲痢�，信也�！瓣帯�，默也。三年不言，以舊無功，而今有，故言。乃有說此事者，言其孝行著也�！抖Y記·喪服四制》引《書》云：“‘高宗諒暗，三年不言�！浦病Ｍ跽吣恍写硕Y，何以獨善之也？曰，高宗者，武丁。武丁者，殷之賢王也。繼世即位，而慈良於喪。當(dāng)此之時，殷衰而復(fù)興，禮廢而復(fù)起，故載之於《書》中而高之，故謂之高宗�！比曛畣�，君不言也，是說此經(jīng)“不言”之意也。
○傳“在喪”至“自安”
○正義曰：鄭玄云：“其不言之時，時有所言，則群臣皆和諧�！编嵭庵^此“言乃雍”者，在三年之內(nèi)，時有所言也。孔意則為出言在三年之外，故云“在喪其惟不言，喪畢發(fā)言，則天下大和”。知者，《說命》云：“王宅憂，亮陰三祀。既免喪，其惟不言。”除喪猶尚不言，在喪必?zé)o言矣，故知喪畢乃發(fā)言也。高宗不敢荒寧，與中宗正同，故云“亦法中宗，不敢荒怠自安”。殷家之王，皆是明王，所為善事，計應(yīng)略同，但古文辭有差異，傳因其文同，故言“法中宗”也。
○傳“善謀”至“無非”
○正義曰：《釋詁》云：“嘉，善也。靖，謀也。”“善謀殷國”，謀為政教，故至於小大之政，皆允人意。人無是有怨高宗者，言其政無非也。鄭云：“小大謂萬人，上及群臣言�！比顺夹〈蠼詿o怨王也。
其在祖甲，不義惟王，舊為小人。湯孫太甲，為王不義，久為小人之行，伊尹放之桐。作其即位，爰知小人之依，能保惠于庶民，不敢侮鰥寡。在桐三年，思集用光，起就王位，於是知小人之所依。依仁政，故能安順於眾民，不敢侮慢惸獨。
○惸，求營反，字又作{艸冗}。肆祖甲之享國，三十有三年。太甲亦以知小人之依，故得久年。此以德優(yōu)劣、立年多少為先后，故祖甲在下。殷家亦祖其功，故稱祖。
[疏]“其在”至“三年”
○正義曰：其在殷王祖甲，初遭祖喪，所言行不義。惟亦為王，久為小人之行，伊尹廢諸桐。起其即王之位，於是知小人之所依。依於仁政，乃能安順於眾民，不敢侮鰥寡惸獨，故祖甲之享有殷國三十有三年。亦言不逸得長壽也。
○傳“湯孫”至“之桐”
○正義曰：以文在“高宗”之下，世次顛倒，故特辨之，此祖甲是湯孫太甲也�！盀橥醪涣x”，謂湯初崩�！熬脼樾∪酥校室烈胖锻�，言其廢而復(fù)興，為下“作其即位”起本也。王肅亦以祖甲為太甲。鄭玄云：“祖甲，武丁子帝甲也。有兄祖庚賢，武丁欲廢兄立弟，祖甲以此為不義，逃於人間，故云久為小人�！卑浮兑蟊炯o(jì)》云：“武丁崩，子祖庚立。祖庚崩，弟祖甲立，是為帝甲，淫亂，殷道復(fù)衰�！薄秶Z》說殷事云：“帝甲亂之，七代而殞�！眲t帝甲是淫亂之主，起亡殷之源，寧當(dāng)與二宗齊名，舉之以戒無逸？武丁賢王，祖庚復(fù)賢，以武丁之明，無容廢長立少。祖庚之賢，誰所傳說？武丁廢子，事出何書？妄造此語，是負(fù)武丁而誣祖甲也。
○傳“在桐”至“惸獨”
○正義曰：“在桐三年”，《太甲》序文�！八技霉狻�，《詩·大雅》文。彼“集”作“輯”，“輯”，和也。彼鄭言，公劉之遷豳，“思在和其民人，用光大其道”。此傳之意，蓋言太甲之在桐也，思得安集其身，用光顯王政，故起即王位，於是知小人之依。依於仁政，故能施行政教，安順於眾民，不敢侮慢。惸獨鰥寡之類，尤可憐愍，故特言之。
○傳“太甲”至“稱祖”
○正義曰：傳於中宗云“以敬畏之故，得壽考之福”，“高宗之為政，小大無怨，故亦享國永年”，於此云太甲，亦以知小人之依，故得久年。各順其文而為之說，其言行善而得長壽，經(jīng)意三王同也。以其世次顛倒，故解之云，此以德優(yōu)劣、立年多少為先后，故祖甲在太戊、武丁之下。諸書皆言“太甲”，此言“祖甲”者，殷家亦祖其功，故稱之“祖甲”。與二宗為類，惟見此篇，必言祖其功，亦未知其然。殷之先君有祖乙、祖辛、祖丁，稱祖多矣，或可號之為祖，未必祖其功而存其廟也。
自時厥后立王，生則逸。從是三王，各承其后而立者，生則逸豫無度。生則逸，不知稼穡之艱難，言與小人之子同其敝。不聞小人之勞，惟耽樂之從。過樂謂之耽。惟樂之從，言荒淫。
○耽，丁南反，注下同。樂音洛，注下同。自時厥后，亦罔或克壽。以耽樂之故，從是其后，亦無有能壽考�；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备哒呤�，下者三年，言逸樂之損壽。
[疏]“自時”至“三年”
○正義曰：從是三王其后所立之王，生則逸豫，不知稼穡之艱難，不聞小人之勞苦，惟耽樂之事則從而為之。故從是其后諸王，無有能壽考者�；蚴辏蚱甙四�，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言逸樂之損壽，故舉以戒成王也。
周公曰：“嗚呼！厥亦惟我周太王、王季，克自抑畏。太王，周公曾祖。王季即祖。言皆能以義自抑，長敬天命。將說文王，故本其父祖。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文王節(jié)儉，卑其衣服，以就其安人之功，以就田功，以知稼穡之艱難。
○卑如字，馬本作俾，使也�；杖彳补�，懷保小民，惠鮮鰥寡。以美道和民，故民懷之。以美政恭民，故民安之。又加惠鮮乏鰥寡之人。
○鮮，息淺反，注同。自朝至于日中昃，不遑暇食，用咸和萬民。從朝至日昳不暇食，思慮政事，用皆和萬民。
○昃音側(cè)，本亦作仄。昳，田節(jié)反。文王不敢盤于游田，以庶邦惟正之供。文王不敢樂於游逸田獵，以眾國所取法則，當(dāng)以正道供待之故。
○供音恭。文王受命惟中身，厥享國五十年�！蔽耐蹙攀叨K。中身，即位時年四十七。言中身，舉全數(shù)。
[疏]“周公”至“十年”
○正義曰：殷之三王既如此矣，周公又言曰：“嗚呼！其惟我周家大王、王季，能以義自抑而畏敬天命，故王跡從此起也。文王又卑薄衣服，以就其安人之功與治田之功。以美道柔和其民，以美政恭待其民，以此民歸之。以美政恭民之故，故小民安之，又加恩惠於鮮乏鰥寡之人。其行之也，自朝旦至于日中及昃，尚不遑暇食，用善政以諧和萬民故也。文王專心於政，不敢逸樂於游戲畋獵，以己為眾國所取法，惟當(dāng)正身行己以供待之。由是文王受命，嗣位為君，惟於中身受之，其享國五十年，亦以不逸得長壽也�！�
○傳“大王”至“父祖”
○正義曰：“大王，周公曾祖。王季即祖也”，此乃經(jīng)傳明文，而須詳言之者，此二王之下辭無所結(jié)，陳此不為無逸，周公將說文王，故本其父祖，是以傳詳言也。解其言此之意�！耙粤x自抑”者，言其非無此心，以義自抑而不為耳。
○傳“文王”至“艱難”
○正義曰：文王卑其衣服，以就安人之功，言儉於身而厚於人也。立君所以牧人，安人之功，諸有美政皆是也。就安人之內(nèi)，田功最急，故特云“田功”，以示知稼穡之艱難也。
○傳“以美”至“之人”
○正義曰：“徽”、“懿”皆訓(xùn)為美，“徽柔懿恭”，此是施人之事，以匆厭恭懷安小民，故傳分而配之�！盎杖帷迸洹皯选保耙悦赖篮兔�，故民懷之”�！败补А迸洹氨！�，“以美政恭民，故民安之”，“徽懿”言其美而已，不知何所美也。人君施於民，惟有道與政耳，故傳以“美道”、“美政”言之，政與道亦互相通也。少乏鰥寡尢是可憐，故別言“加惠於鮮乏鰥寡之人”也。
○傳“從朝”至“萬民”
○正義曰：昭五年《左傳》云：“日上其中，食日為二，旦日為三�！眲t人之常食在日中之前，謂辰時也�！兑住へS卦》彖曰：“日中則昃。”謂過中而斜昃也�！瓣尽币嗝皶i”，言日蹉跌而下，謂未時也。故日之十位，食時為辰，日昳為未。言文王勤於政事，從朝不食，或至於日中，或至於日昃，猶不暇食。故經(jīng)“中”、“昃”并言之。傳舉晚時，故惟言“昳”�！板亍币唷跋尽币�，重言之者，古人自有復(fù)語，猶云“艱難”也。所以不暇食者，為思慮政事，用皆和萬民。政事雖多，皆是為民，故言“咸”。“咸”訓(xùn)皆也。
○傳“文王”至“之故”
○正義曰：《釋詁》云：“盤，樂也�！薄坝巍敝^游逸，“田”謂畋獵，二者不同，故并云“游逸田獵”。以眾國皆於文王所取其法則，文王當(dāng)以正義供待之故也。言文王思為政道以待眾國，故不敢樂於游田。文王世為西伯，故當(dāng)為眾國所取法則。禮有田獵而不敢者，順時蒐狩，不為取樂，故不敢非時畋獵以為樂耳。
○傳“文王”至“全數(shù)”
○正義曰：“文王年九十七而終”，《禮記·文王世子》文也。於九十七內(nèi)減享國五十年，是未立之前有四十七。在《禮》諸侯逾年即位，此據(jù)代父之年，故為“即位時年四十七”也。計九十七年半折以為中身，則四十七時於身非中，言“中身”者，舉全數(shù)而稱之也。經(jīng)言“受命”者，鄭玄云“受殷王嗣位之命”。然殷之末世，政教已衰，諸侯嗣位何必皆待王命？受先君之命亦可也。王肅云：“文王受命，嗣位為君。”不言受王命也。
周公曰：“嗚呼！繼自今嗣王，繼從今已往嗣世之王，皆戒之。則其無淫于觀、于逸、于游、于田，以萬民惟正之供。所以無敢過於觀游逸豫田獵者，用萬民當(dāng)惟正身以供待之故。無皇曰：‘今日耽樂�！朔敲褙�(xùn)，非天攸若，時人丕則有愆。無敢自暇曰：“惟今日樂，后日止�！狈虻氛撸朔撬越堂�，非所以順天，是人則大有過矣。
○愆，起虔反。夫音扶。無若殷王受之迷亂，酗于酒德哉！”以酒為兇謂之酗。言紂心迷政亂，以酗酒為德。戒嗣王無如之。
○酗，況付反。
[疏]“周公”至“德哉”
○正義曰：周公又言而嘆曰：“嗚呼！繼此后世自今以后嗣位之王，則其無得過於觀望，過於逸豫，過於游戲，過於田獵。所以不得然者，以萬民聽王者之教命，王當(dāng)正己身以供待萬民，必當(dāng)早夜恪勤，無敢自閑暇。曰：‘今日且樂，后日乃止。’此為耽樂者，非民之所以教訓(xùn)也，非天之所以敬順也。若是之人，則有大愆過矣。王當(dāng)自勤政事，莫如殷王受之述亂國政，酗於酒德哉！殷紂藉酒為兇，以酒為德，由是喪亡殷國，王當(dāng)以紂為戒，無得如之�！�
○傳“繼從”至“戒之”
○正義曰：先言“繼”者，謂繼此后人，即從今以后嗣世之王也。周公思及長遠(yuǎn)后王，盡皆戒之，非獨成王也。
○傳“所以”至“之故”
○正義曰：傳意訓(xùn)“淫”為過，鄭玄云：“淫，放恣也�！薄耙闭咔忠恢�，其言雖殊，皆是過之義也。言“觀”為非時而行，違禮觀物，如《春秋》隱公“如棠觀魚”，莊公“如齊觀社”。《穀梁傳》曰：“常事曰視，非常曰觀�！贝搜浴盁o淫于觀”，禁其非常觀也�！耙荨敝^逸豫，“游”謂游蕩，“田”謂田獵，四者皆異，故每事言“於”�！耙浴庇�(xùn)用也，用萬民皆聽王命，王者惟當(dāng)正身待之，故不得淫於觀逸游田也。
○傳“無敢”至“過矣”
○正義曰：“無敢自暇”，謂事不寬不暇，而以為原王之意而為辭，故言曰：“耽以為樂，惟今日樂，而后日止�！蔽┭浴敖袢諛贰保髦昂笕罩埂币�。夫“耽樂”者，乃非所以教民，教民當(dāng)恪勤也；非所以順天，順天當(dāng)肅恭也。是此耽樂之人，則大有愆過矣。戒王不得如此也。
○傳“以酒”至“如之”
○正義曰：“酗”從酉，以兇為聲，是“酗”為兇酒之名，故“以酒為兇謂之酗”。“酗”是飲酒而益兇也。言紂心迷亂，以酗酒為德，飲酒為政，心以兇酒為己德，紂以此亡殷。戒嗣王無如之。
周公曰：“嗚呼！我聞曰，古之人，猶胥訓(xùn)告，胥保惠，胥教誨，嘆古之君臣，雖君明臣良，猶相道告，相安順，相教誨以義方。民無或胥诪張為幻。诪張，誑也。君臣以道相正，故下民無有相欺誑幻惑也。
○幻音患。誑，九況反。此厥不聽，人乃訓(xùn)之，乃變亂先王之正刑，至于小大。此其不聽中正之君，人乃教之以非法，乃變亂先王之正法，至于小大，無不變亂。言己有以致之。民否則厥心違怨，否則厥口詛祝�！币跃儊y正法，故民否則其心違怨，否則其口詛祝。言皆患其上。
○詛，側(cè)助反。祝，之又反。
[疏]“周公”至“詛�！�
○正義曰：周公言而嘆曰：“我聞人之言曰，古人之雖君明臣良，猶尚相訓(xùn)告以善道，相安順以美政，相教誨以義方。君臣相正如此，故於時之民順從上教，無有相誑欺為幻惑者。此其不聽中正之君，人乃教訓(xùn)之以非法之事，乃從其言，變亂先王之正法，至於小大之事，無不皆變亂之。君既變亂如此，其時之民疾苦，否則其心違上怨上，否則其口詛祝之�！毖匀嘶贾疅o已，舉此以戒成王，使之君臣相與養(yǎng)下民也。
○傳“嘆古”至“義方”
○正義曰：此章二事，善惡相反。下句“不聽人”者，是愚暗之君，知此言“古之人”者，是賢明之君�！跋唷笔莾扇讼嗯c，故知兼有“臣良”，更相教告。隱三年《左傳》石碏曰：“臣聞愛子，教之以義方。”故知相教誨者，使“相教誨以義方”也。則知相訓(xùn)告者，告之以善道也；相�；菡撸喟岔樢悦勒�。
○傳“诪張”至“惑也”
○正義曰：“诪張，誑也”，《釋訓(xùn)》文。孫炎曰：“�；笳N欺人也�！泵裰畯纳�，若影之隨形，君臣以道相正，故下民無有相欺誑幻惑者�！盎谩奔囱Ｒ玻髞y之名，《漢書》稱西域有幻人是也。
○傳“此其”至“致之”
○正義曰：上言善事，此說惡事。如此其不聽者，是不聽中正之君也。既不聽中正，則好聽邪佞，知此“乃訓(xùn)之”者，是邪佞之人訓(xùn)之也。邪佞之人必反正道，故言“人乃教之以非法”。暗君即受用之，變亂先王之正法�！爸领缎〈螅瑹o不變亂”，言皆變亂正法盡也。暗君所任同己，由已之暗，致此佞人，言此暗君已身有以致之也。上“君明臣良”，由君明而有良臣，亦是己有致。上之言“胥”，此不言者，君在佞臣，國亡滅矣，不待相教為惡，故不言“胥”也。
○傳“以君”至“其土”
○正義曰：君既變亂正法，必將困苦下民。民不堪命，忿恨必起，故民忿君乃有二事，否則心違怨，否則口詛祝，言皆患土而為此也�！斑`怨”，謂違其命而怨其身�！霸{�！保^告神明令加殃咎也。以言告神謂之“祝”，請神加殃謂之“詛”。襄十七年《左傳》曰：“宋國區(qū)區(qū)，而有詛有祝。”《詩》曰：“侯詛侯祝�！笔恰霸{”、“祝”意小異耳。
周公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茲四人迪哲。言此四人皆蹈智明德以臨下。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瘎t皇自敬德，其有告之，言小人怨詈汝者，則大自敬德，增修善政。
○詈，力智反。厥愆，曰：‘朕之愆�！嗜魰r不啻不敢含怒。其人有禍，則曰：“我過，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毙湃缡窃诡�，則四王不啻不敢含怒以罪之。言常和悅。
[疏]“周公”至“含怒”
○正義曰：既言明君暗君，善惡相反，更述二者之行。周公言而嘆曰：“嗚呼！自殷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此四人者，皆蹈明智之道以臨下民。其有告之曰：‘小人怨恨汝，罵詈汝�！嚷劥搜�，則大自敬德，更增修善政。其民有過，則曰：‘是我之過�！裥庞腥缡窃诡海瑒t不啻不敢含怒以罪彼人，乃欲得數(shù)聞此言以自改悔�！毖詫捄胫羰�。
○傳“其有”至“善政”
○正義曰：《釋詁》云：“皇，大也�！惫蕚餮�，“大自敬德者，謂增修善政”也。鄭玄以“皇”為暇，言寬暇自敬。王肅本“皇”作“況”，況滋益用敬德也。
○傳“其人”至“和悅”
○正義曰：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其言有虛有實。其言若虛，則民之愆也。民有愆過，則曰“我過”，不責(zé)彼為虛言，而引過歸己者，湯所云“百姓有過，在予一人”。故若信有如是怨詈，小人聞之，則含怒以罪彼人。此四王即不啻不敢含怒以罪彼人，乃自原聞其愆言，其顏色常和悅也。鄭玄云：“不但不敢含怒，乃欲屢聞之，以知己政得失之源也。”
此厥不聽，人乃或诪張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則信之。此其不聽中正之君，有人誑惑之，言小人怨憾詛詈汝，則信受之。
○憾，胡暗反。則若時，不永念厥辟，不寬綽厥心，則如是信讒者，不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寬緩其心。言含怒。亂罰無罪，殺無辜，怨有同，是叢于厥身�！毙抛嫼�，罰殺無罪，則天下同怨讎之，叢聚於其身。
○叢，才公反。
[疏]“此厥”至“厥身”
○正義曰：此其不聽中正之人，乃有欺誑為幻惑以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不原其本情，則信受之。則知是信讒者，不長念其為君之道，不審虛實，不能寬緩其心，而徑即含怒於人。是亂其正法，罰無罪，殺無辜。罰殺欲以止怨，乃令人怨益甚，天下之民有同怨君，令怨惡聚於其身。言褊急使民之怨若是，教成王勿學(xué)此也。
○傳“則如”至“含怒”
○正義曰：君人者察獄必審其虛實，然后加罪�！安婚L念其為君之道”，謂不審察虛實也。“不寬緩其心”，言徑即含怒也。王肅讀“辟”為辟，扶亦反，不長念其刑辟，不當(dāng)加無罪也。
周公曰：“嗚呼！嗣王其監(jiān)于茲。”視此亂罰之禍以為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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