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書卷五十 列傳第四十二
突厥者，蓋匈奴之別種，姓阿史那氏。別為部落。后為鄰國所破，盡滅其族。有一兒，年且十歲，兵人見其小，不忍殺之，乃刖其足，棄草澤中。有牝狼以肉飼之，及長，與狼合，遂有孕焉。彼王聞此兒尚在，重遣殺之。使者見狼在側(cè)，并欲殺狼。狼遂逃于高昌國之北山。山有洞穴，穴內(nèi)有平壤茂草，周回數(shù)百里，四面俱山。狼匿其中，遂生十男。十男長大，外托妻孕，其后各有一姓，阿史那即一也。子孫蕃育，漸至數(shù)百家。經(jīng)數(shù)世，相與出穴，臣于茹茹。居金山之陽，為茹茹鐵工。金山形似兜鍪，其俗謂兜鍪為“突厥 ”，遂因以為號焉。
或云突厥之先出于索國，在匈奴之北。其部落大人曰阿謗 步，兄弟十七人。其一曰伊質(zhì)泥師都，狼所生也。謗步等性并愚癡，國遂被滅。泥師都既別感異氣，能征召風(fēng)雨。娶二妻，云是夏神、冬神之女也。一孕而生四男。其一變?yōu)榘坐�；其�?國于阿輔水、劍水之間，號為契骨；其一國于處折水；其一居踐斯處折施山，即其大兒也。山上仍有阿謗步種類，并多寒露。大兒為出火溫養(yǎng)之，咸得全濟。遂共奉大兒為主，號為突厥，即訥都六設(shè)也。訥都六有十妻，所生子皆以母族為姓，阿史那是其小妻之子也。訥都六死，十母子內(nèi)欲擇立一人，乃相率于大樹下，共為約曰，向樹跳躍，能最高者，即推立之。阿史那子年幼而跳最高者，諸子遂奉以為主，號阿賢設(shè)。此說雖殊，然終狼種也。
其后曰土門，部落稍盛，始至塞上市繒絮，愿通中國。大統(tǒng)十一年，太祖遣酒泉胡安諾盤陀使焉。其國皆相慶曰：“今大國使至，我國將興也。”十二年，土門遂遣使獻(xiàn)方物。時鐵勒將伐茹茹，土門率所部邀擊，破之，盡降其眾五萬余落。恃其強盛，乃求婚于茹茹。茹茹主阿那瑰大怒，使人罵辱之曰：“爾是我鍛奴，何敢發(fā)是言也？”土門亦怒，殺其使者。遂與之絕，而求婚于我。太祖許之。十七年六月，以魏長樂公主妻之。是歲，魏文帝崩，土門遣使來吊，贈馬二百匹。
魏廢帝元年正月，土門發(fā)兵擊茹茹，大破之于懷荒北。阿那瑰自殺，其子庵羅辰奔齊，余眾復(fù)立阿那瑰叔父鄧叔子為主。土門遂自號伊利可汗，猶古之單于也。號其妻為可賀敦，亦猶古之閼氏也。土門死，子科羅立。科羅號乙息記可汗。又破叔子于沃野北木賴山。二年三月，科羅遣使獻(xiàn)馬五萬匹。科羅死，弟俟斤立，號木汗可汗。
俟斤一名燕都，狀貌多奇異，面廣尺余，其色甚赤，眼若琉璃。性剛暴，務(wù)于征伐。乃率兵擊鄧叔子，滅之。叔子以其余燼來奔。俟斤又西破獻(xiàn)噠，東走契丹，北并契骨，威服塞外諸國。其地東自遼海以西，西至西海萬里，南自沙漠以北，北至北海五六千里，皆屬焉。
其俗被發(fā)左衽，穹廬氈帳，隨水草遷徙，以畜牧射獵為務(wù)。賤老貴壯，寡廉恥，無禮義，猶古之匈奴也。其主初立，近侍重臣等輿之以氈，隨日轉(zhuǎn)九回，每一回，臣下皆拜。拜訖，乃扶令乘馬，以帛絞其頸，使纔不至絕,然后釋而急問之曰：“你能作幾年可汗？”其主既神情瞀亂，不能詳定多少。臣下等隨其所言,以驗修短之?dāng)?shù)。大官有葉護,次（沒）〔設(shè)〕，次特（勒）〔勤〕，次俟利發(fā) ，次吐屯發(fā)，及余小官凡二十八等，皆世為之。兵器有弓矢鳴鏑甲矛刀劍，其佩飾則兼有伏突。旗纛之上， 施金狼頭。侍衛(wèi)之士，謂之附離，夏言亦狼也。蓋本狼生，志不忘舊。其征發(fā)兵馬，科稅雜畜，輒刻木為數(shù)，并一金鏃箭，蠟封印之，以為信契。其刑法：反叛、殺人及奸人之婦、盜馬絆者，皆死；奸人女者，重責(zé)財物，即以其女妻之；斗傷人者，隨輕重輸物；盜馬及雜物者，各十余倍征之。死者，停尸于帳，子孫及諸親屬男女，各殺羊馬，陳于帳前，祭之。繞帳走馬七匝，一詣帳門，以刀剺面，且哭，血淚俱流，如此者七度，乃止。擇日，取亡者所乘馬及經(jīng)服用之物，并尸俱焚之，收其余灰，待時而葬。春夏死者，候草木黃落，秋冬死者，候華葉榮 茂，然始坎而瘞之。葬之日，親屬設(shè)祭，及走馬剺面，如初死之儀。葬訖，于墓所立石建標(biāo)。其石多少，依平生所殺人數(shù)。又以祭之羊馬頭，盡懸掛于標(biāo)上。是日也，男女咸盛服飾，會于葬所。男有悅愛于女者，歸即遣人娉問，其父母多不違也。父〔兄〕伯叔死者，子弟及侄等妻其后母、世叔母及嫂，唯尊者不得下淫。雖移徙無常，而各有地分�？珊购闾幱诙冀锷�，牙帳東開，蓋敬日之所出也。每歲率諸貴人，祭其先窟。又以五月中旬，集他人水，拜祭天神。于都斤四五百里，有高山迥出，上無草樹，謂其為勃登凝黎，夏言地神也。其書字類胡， 而不知年歷，唯以草青為記。
俟斤部眾既盛，乃遣使請誅鄧叔子等。太祖許之。收叔子以下三千人，付其使者，殺之于青門外。三年，俟斤襲擊吐谷渾，破之。語在吐谷渾傳。明帝二年，俟斤遣使來獻(xiàn)方物。保定元年，又三輩遣使貢其方物。
時與齊人交爭，戎車歲動，故每連結(jié)之，以為外援。初，魏恭帝世，俟斤許進(jìn)女于太祖，契未定而太祖崩。尋而俟斤又以他女許高祖，未及結(jié)納，齊人亦遣求婚，俟斤貪其幣厚，將悔之。至是，詔遣涼州刺史楊薦、武伯王慶等往結(jié)之。慶等至，諭以信義。俟斤遂絕齊使而定婚焉。仍請舉國東伐。語在薦等傳。三年，詔隨公楊忠率眾一萬，與突厥伐齊。忠軍度陘嶺，俟斤率騎十萬來會。明年正月，攻齊主于晉陽，不克。俟斤遂縱兵大掠而還。忠言于高祖曰：“突厥甲兵惡，爵賞輕，首領(lǐng)多而無法令，何謂難制馭。正由比者使人妄道其強盛，欲令國家厚其使者，身往重取其報。朝廷受其虛言，將士望風(fēng)畏懾。但虜態(tài)詐健，而實易與耳。今以臣觀之，前后使人皆可斬也�！备咦娌患{。是歲，俟斤復(fù)遣使來獻(xiàn)，更請東伐。詔楊忠率兵出沃野，晉公護趣洛陽以應(yīng)之。會護戰(zhàn)不利，俟斤引還。五年，詔陳公純、大司徒宇文貴、神武公竇毅、南安公楊薦等往逆女。 天和二年，俟斤又遣使來獻(xiàn)。陳公純等至，俟斤復(fù)貳于齊。會有風(fēng)雷變，乃許純等以后歸。語在皇后傳。四年，俟斤又遣使獻(xiàn)馬。 俟斤死，弟他缽可汗立。自俟斤以來，其國富強，有凌轢中夏志。朝廷既與和親，歲給繒絮錦彩十萬段。突厥在京師者，又待以優(yōu)禮，衣錦食肉者，常以千數(shù)。齊人懼其寇掠，亦傾府藏以給之。他缽彌復(fù)驕傲，至乃率其徒屬曰：“但使我在南兩個兒孝順，何憂無物邪。”建德二年，他缽遣使獻(xiàn)馬。
及齊滅，齊定州刺史、范陽王高紹義自馬邑奔之。他缽立 紹義為齊帝，召集所部，云為之復(fù)讎。宣政元年四月，他缽遂 入寇幽州，殺略居民。柱國劉雄率兵拒戰(zhàn)，兵敗，死之。高祖親總六軍，將北伐，會帝崩，乃班師。是冬，他缽復(fù)寇邊，圍酒泉，大掠而去。大象元年，他缽復(fù)請和親。帝冊趙王招女為千金公主以嫁之，并遣執(zhí)紹義送闕。他缽不奉詔，仍寇并州。大象二年，始遣使奉獻(xiàn)，且逆公主，而紹義尚留不遣。帝又令賀若誼往諭之，始送紹義云。
吐谷渾，本遼東鮮卑慕容廆之庶兄也。初，吐谷渾馬與廆馬斗而廆馬傷，廆遣讓之。吐谷渾怒，率其部落去之，止于枹罕，自為君長。及孫葉延，頗視書傳。以古有王父字為氏，遂以吐谷渾為氏焉。
自吐谷渾至伏連籌一十四世。伏連籌死，子夸呂立，始自 號為可汗。治伏俟城，在青海西十五里。雖有城郭，而不居之，恒處穹廬，隨水草畜牧。其地東西三千里，南北千余里。官有王公、仆射、尚書及郎中、將軍之號。夸呂椎髻、毦、珠，以皂為帽，坐金師子床。號其妻為恪尊，衣織成裙，披錦大袍，辮發(fā)于后，首戴金花。
其俗丈夫衣服略同于華夏，多以羃羅為冠，亦以繒為帽。婦人皆貫珠束發(fā)，以多為貴。兵器有弓刀甲矛。國無常賦，須則稅富室商人以充用焉。其刑罰，殺人及盜馬者死，余則征物，量事決杖。刑人必以氈蒙頭，持石從高擊殺之。父兄亡后，妻 后母及嫂等，與突厥俗同。至于婚姻，貧不能備財物者，輒盜女將去。死者亦皆埋殯。其服制，葬訖則除之。性貪婪，忍于殺害。好射獵，以肉酪為糧。亦知種田，然其北界，氣候多寒，唯得蕪菁、大麥。故其俗貧多富少。青海周回千余里，海內(nèi)有小山。每冬冰合后，以良牝馬置此山，至來冬收之，馬皆有孕，所生得駒，號為龍種，必多駿異，世傳青海（駿）〔驄〕者也。 土出牦牛，鳥多鸚鵡。
大統(tǒng)中，夸呂再遣使獻(xiàn)馬及羊牛等。然猶寇抄不止，緣邊多被其害。魏廢帝二年，太祖勒大兵至姑臧，夸呂震懼，遣使貢方物。是歲，夸呂又通使于齊氏。涼州刺史史寧覘知其還，率輕騎襲之于州西赤泉，獲其仆射乞伏觸扳、將軍翟潘密、商胡二百四十人，駝騾六百頭，雜彩絲絹以萬計。魏恭帝二年，史寧又與突厥木汗可汗襲擊夸呂，破之，虜其妻子，大獲珍物及雜畜。語在史寧傳。武成初，夸呂復(fù)寇涼州，刺史是云寶戰(zhàn)沒。詔賀蘭祥、宇文貴率兵討之�？鋮吻财鋸V定王、鐘留王拒戰(zhàn)，祥等破之，廣定等遁走。又攻拔其洮陽、洪和二城，置洮州以還。保定中，夸呂前后三輩遣使獻(xiàn)方物。天和初，其龍涸王莫昌率眾降，以其地為扶州。二年五月，復(fù)遣使來獻(xiàn)。
建德五年，其國大亂。高祖詔皇太子征之，軍渡青海，至伏俟城�？鋮味葑撸斊溆啾姸�。明年，又再遣奉獻(xiàn)。宣政初，其趙王他婁屯來降。自是朝獻(xiàn)遂絕。高昌者，車師前王之故地。東去長安四千九百里，漢西域長史及戊己校尉，并治于此。晉以其地為高昌郡。張軌、呂光、沮渠蒙遜據(jù)河西，皆置太守以統(tǒng)之。其后有闞爽及沮渠無諱，并自署為太守。無諱死，茹茹殺其弟安周，以闞伯周為高昌王。高昌之稱王，自此始也。伯周之從子首歸，為高車所滅。次有張孟明、馬儒相繼王之，并為國人所害。乃更推立曲嘉為王。嘉字靈鳳，金城榆中人，本為儒右長史。魏太和末立。嘉死，子（豎）〔堅〕立。
其地東西三百里，南北五百里。國內(nèi)總有城一十六。官有令尹一人，比中夏相國；次有公二人，皆其王子也，一為交河公，一為田地公；次有左右衛(wèi)；次有八長史，曰吏部、祠部、庫部、倉部、主客、禮部、民部、兵部等長史也；次有建武、威遠(yuǎn)、陵江、殿中、伏波等將軍；次有八司馬，長史之副也； 次有侍郎、校書郎、主簿、從事，階位相次，分掌諸事；次有省事，專掌導(dǎo)引。其大事決之于王，小事則世子及二公隨狀斷決。平章錄記，事訖即除。籍書之外，無久掌文桉。官人雖有列位，并無曹府，唯每旦集于牙門評議眾事。諸城各有戶曹、水曹、田曹。每城遣司馬、侍郎相監(jiān)檢校，名為城令。服飾，丈夫從胡法，婦人略同華夏。兵器有弓箭刀楯甲矛。文字亦同華夏，兼用胡書。有毛詩、論語、孝經(jīng)，置學(xué)官弟子，以相教授。雖習(xí)讀之，而皆為胡語。賦稅則計輸銀錢，無者輸麻布。其刑法、風(fēng)俗、婚姻、喪葬，與華夏小異而大同。地多石磧，氣候溫暖，谷麥再熟，宜蠶，多五果。有草曰羊剌，其上生蜜焉。
自嘉以來，世修蕃職于魏。大統(tǒng)十四年，詔以其世子玄喜為王。恭帝二年，又以其田地公茂嗣位。武成元年，其王遣使獻(xiàn)方物。保定初，又遣使來貢。自燉煌向其國，多沙磧，道里不可準(zhǔn)記，唯以人畜骸骨及駝馬糞為驗，又有魍魎怪異。故商 旅來往，多取伊吾路云。
鄯善，古樓蘭國也。東去長安五千里。所治城方一里。地多沙鹵，少水草。北即白龍堆路。魏太武時，為沮渠安周所攻，其王西奔且末。西北有流沙數(shù)百里，夏日有熱風(fēng)，為行旅之患。風(fēng)之欲至，唯老駝知之，即鳴而聚立，埋其口鼻于沙中。人每以為候，亦即將氈擁蔽鼻口。其風(fēng)迅駛，斯須過盡。若不防者，必至危斃。
大統(tǒng)八年，其〔王〕兄鄯米率眾內(nèi)附。焉耆國在白山之南七十里，東去長安五千八百里。其王姓龍，即前涼張軌所（封）〔討〕龍熙之胤。所治城方二里。部內(nèi)凡有九城。國小民貧， 無綱紀(jì)法令。兵有弓刀甲矛。婚姻略同華夏。死亡者皆焚而后葬，其服制滿七日則除之。丈夫并剪發(fā)以為首飾。文字與婆羅 門同。俗事天神，并崇信佛法。尤重二月八日、四月八日。是日也，其國咸依釋教，齋戒行道焉。氣候寒，土田良沃。谷有稻粟菽麥。畜有駝馬牛羊。養(yǎng)蠶不以為絲，唯充綿纊。俗尚蒲桃酒，兼愛音樂。南去海十余里，有魚鹽蒲葦之饒。
保定四年，其王遣使獻(xiàn)名馬。龜茲國在白山之南一百七十里，東去長安六千七百里。其王姓白，即后涼呂光所立白震之后。所治城方五六里。其刑法，殺人者死，劫賊則斷其一臂，并刖一足。賦稅，準(zhǔn)地征租，無田者則稅銀錢。婚姻、喪葬、風(fēng)俗、物產(chǎn)與焉支略同。唯氣候少溫為異。又出細(xì)氈、麖皮、氈氌、鐃（多）〔沙〕、鹽綠、雌黃、胡粉及良馬、封牛等。東有輪臺，即漢貳師將軍李廣利所屠。其南三百里有大水東流，號計戍水，即黃河也。
保定元年，其王遣使來獻(xiàn)。于闐國在蔥嶺之北二百余里，東去長安七千七百里。所治城方八九里。部內(nèi)有大城五，小城數(shù)十。其刑法，殺人者死，余罪各隨輕重懲罰之。自外風(fēng)俗物產(chǎn)與龜茲略同。俗重佛法，寺塔僧尼甚眾。王尤信向，每設(shè)齋日，必親自灑掃饋食焉。城南五十里有贊摩寺，即昔羅漢比丘比盧旃為其王造覆盆浮圖之所。石上有辟支佛趺處，雙跡猶存。自高昌以西，諸國人等多深目高（昌以東）〔鼻，唯〕此一國，貌不甚胡，頗類華夏。城東二十里有大水北流，號樹枝水，即黃河也。城西十五里亦有大水，名達(dá)利水，與樹枝俱北流，同會于計戍。
建德三年，其王遣使獻(xiàn)名馬。
獻(xiàn)噠國，大月氐之種類，在于闐之西，東去長安一萬百里。其王治拔底延城，蓋王舍城也。其城方十余里。刑法、風(fēng)俗，與突厥略同。其俗又兄弟共娶一妻。夫無兄弟者，其妻戴一角帽；若有兄弟者，依其多少之?dāng)?shù)，更加帽角焉。其人兇悍，能 戰(zhàn)斗。于闐、安息等大小二十余國，皆役屬之。
大統(tǒng)十二年，遣使獻(xiàn)其方物。魏廢帝二年，明帝二年，并遣使來獻(xiàn)。后為突厥所破，部落分散，職貢遂絕。粟特國在蔥嶺之西，蓋古之庵蔡，一名溫那沙。治于大澤，在康居西北。保定四年，其王遣使獻(xiàn)方物。
安息國在蔥嶺之西，治蔚搜城。北與康居、西與波斯相接，
東去長安一萬七百五十里。
天和二年，其王遣使來獻(xiàn)。波斯國，大月氐之別種，治蘇利城，古條支國也。東去長安一萬五千三百里。城方十余里，戶十余萬。王姓波斯氐。坐金羊床，戴金花冠，衣錦袍、織成 帔，皆飾以珍珠寶物。其俗：丈夫剪發(fā)，戴白皮帽，貫頭衫，兩廂近下開之，并有巾帔，緣以織成；婦女服大衫，披大帔，其發(fā)前為髻，后被之，飾以金銀華，仍貫五色珠，絡(luò)之于膊。
王于其國內(nèi)別有小牙十余所，猶中國之離宮也，每年四月出游處之，十月乃還。王即位以后，擇諸子內(nèi)賢者，密書其名，封之于庫，諸子及大臣皆莫之知也。王死，乃眾共發(fā)書視之，其封內(nèi)有名者，即立以為王，余子各出就邊任。兄弟更不相見也。國人號王曰翳囋，妃曰防步率，王之諸子曰殺野。大官有摸胡壇，掌國內(nèi)獄訟；泥忽汗，掌庫藏關(guān)禁；地卑勃，掌文書及眾務(wù)。次有遏羅訶地，掌王之內(nèi)事；薩波勃，掌四方兵馬。其下皆有屬官，分統(tǒng)其事。兵器有甲矛圓排劍弩弓箭。戰(zhàn)并乘象，每象百人隨之。其刑法：重罪懸諸竿上，射而殺之；次則系獄，新王立乃釋之；輕罪則劓、刖若髡，或翦半須，及系排于項上，以為恥辱；犯強盜者，禁之終身；奸貴人妻者，男子流，婦人割其耳鼻。賦稅則準(zhǔn)地輸銀錢。俗事火祆神�；楹弦嗖粨褡鸨�，諸夷之中，最為丑穢矣。民女年十歲以上有姿貌者，王收養(yǎng)之，有功勛人，即以分賜。死者多棄尸于山，一月治服。 城外有人別居，唯知喪葬之事，號為不凈人。若入城市，搖鈴自別。以六月為歲首，尤重七月七日、十二月一日。其日，民庶以上，各相命召，設(shè)會作樂，以極歡娛。又以每年正月二十日，各祭其先死者。
氣候暑熱，家自藏冰。地多沙磧，引水溉灌。其五谷及禽獸等，與中夏略同，唯無稻及黍秫。土出名馬及駝，富室至有數(shù)千頭者。又出白象、師子、大鳥卵、珍珠、離珠、頗黎、珊瑚、琥珀、琉璃、馬瑙、水晶、瑟瑟、金、銀、俞石、金剛、火齊、鑌鐵、銅、錫、朱沙、水銀、綾、錦、白疊、毼、氍毹、囗儵、赤廘皮，及熏六、郁金、蘇合、青木等香，胡椒、蓽撥、石蜜、千（牛）〔年〕棗、香附子、訶災(zāi)勒、無食子、鹽綠、雌黃等物。
魏廢帝二年，其王遣使來獻(xiàn)方物。史臣曰：四夷之為中國患也久矣，而北狄尤甚焉。昔嚴(yán)尤、班固咸以周及秦漢未有得其上策，雖通賢之宏議，而史臣嘗以為疑。夫步驟之來，綿自今古；澆淳之變，無隔華戎。是以反道德，棄仁義，凌（囗）〔朁〕之風(fēng)歲廣；至涇陽，入北地，充斥之釁日深。爰自金行，逮乎水運，戎夏離錯，風(fēng)俗混并。夷裔之情偽，中國畢知之矣；中國之得失，夷裔備聞之矣。若乃不與約誓，不就攻伐，來而御之，去而守之；夫然則敵有余力，我無寧歲，將士疲于奔命，疆埸苦其交侵。欲使偃伯靈臺，（歐）〔驅(qū)〕世仁壽，其可得乎。是知秩宗之雅旨，護軍之誠說，實有會于當(dāng)時，而未允于后代也。
然則易稱“見幾而作”，傳云“相時而動”。夫時者，得失之所系；幾者，吉兇之所由。況乎諸夏之朝，治亂之運代有；戎狄之地，強弱之勢無恒。若使臣畜之與羈縻，和親之與征伐，因其時而制變，觀其幾而立權(quán)，則舉無遺策，謀多上算，獸心 之虜，革面匪難，沙幕之北，云撤何遠(yuǎn)。安有周、秦、漢、魏優(yōu)劣在其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