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二百五十三
徐用儀 許景澄 袁昶 立山 聯(lián)元
徐用儀，字筱云，浙江海鹽人。由副貢生入貲為主事，官刑部。咸豐九年，舉順天鄉(xiāng)試。同治初，充軍機章京，兼直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累遷鴻臚寺少卿，以憂歸。光緒三年，起太仆寺少卿，遷大理寺卿，直軍機如故。擢工部侍郎，始罷直。旋充總理衙門大臣，歷兵部、吏部侍郎，授軍機大臣。二十年，加太子少保。日朝構(gòu)釁，舉朝爭議和戰(zhàn)，樞臣孫毓汶被劾罷，翁同龢繼入，主戰(zhàn)益力。用儀論事與同龢忤，遂出樞廷，并解總署事。二十四年，皇太后再訓政，復直總署，乃密薦太常寺卿袁昶。會許景澄奉使還，被命同入署。
二十六年，拳禍起。先是上以行新政為中外所推，而儲嗣久虛。載漪既用事，陰謀廢立，慮外人為梗，聞拳民有神勇，仇西教，欲倚以集事，召入京，遂縱恣不可制。用儀請嚴禁遏，不聽。俄戕德使克林德，用儀駭曰：“禍始此矣！”言於慶親王奕劻，厚斂之。各國兵艦至津沽，詔廷臣集議和戰(zhàn)。用儀、景澄、昶及尚書立山、內(nèi)閣學士聯(lián)元并言：“奸民不可縱，外釁不可啟�！倍d漪等主戰(zhàn)甚力，在廷大臣率依違不決。用儀以太后命詣使館議緩兵，當事者益目為奸邪。
景澄、昶先被害，用儀知不免，意氣自如。七月既望，遽發(fā)拳匪捕之於家，擁至莊王邸。用儀不置辯，第曰：“天降奇禍，死固分耳！”遂與立山、聯(lián)元同棄市。越三日，聯(lián)軍入京，而兩宮西狩。十二月，詔湔雪，復故官。宣統(tǒng)元年，追謚忠愍。浙人祠之西湖，與景澄、昶并稱“三忠”。
許景澄，字竹筼，嘉興人。同治七年進士，選庶吉士，授編修。明習時事，大學士文祥以使才薦。光緒六年，詔使日本，遭父憂，未行。服闋，補侍講。法越之役，條上籌備事宜，上褒納。十年，出使法德意和奧五國大臣，兼攝比國使務。時海軍初創(chuàng)，從德國購造鐵艦，未就。景澄躬歷船廠，鉤稽輯上外國師船表。又言海軍宜定屯埠膠州灣，設鐵甲砲船大沽口。轉(zhuǎn)侍讀，母憂歸。
十六年，充出使俄德奧和四國大臣，累遷至內(nèi)閣學士。先是俄兵游獵，常越界，侵及帕米爾地，景澄爭之，俄援舊議定界起烏什別里山，自此而南屬中國，其西南屬俄。俄人則欲以薩雷闊勒為界。相持三載，俄始允改議，其帕界未定以前，各不進兵，以保和好。因著帕米爾圖說、西北邊界地名考證，為他日界約備。擢工部侍郎。是時俄、德迫日人還遼東，景澄曰：“俄謀自便，德圖償報，事故從此多矣！”疏請分遣兩使，從之。
二十三年，調(diào)充德國使臣。會俄建西比利亞鐵道，謀自黑龍江達海參崴，朝議拒之，乃更名商辦，許中國投貲五百萬，所謂東清鐵路公司也。詔景澄綜其事，力阻路線南溢，稽察運船毋漏稅。已而俄人索租旅順，充頭等公使，會駐俄使臣楊儒定議俄都。事竣，移疾歸，召授總理各國事務大臣兼禮部侍郎。調(diào)吏部，充大學堂總教習、管學大臣。意大利索我三門灣，景澄抗言爭之，事乃寢。
未幾，拳禍作，景澄召見時，歷陳兵釁不可啟，春秋之義，不殺行人，圍攻使館，實背公法。太后聞之動容，而載漪等斥為邪說。聯(lián)軍偪近畿，景澄等遂坐主和棄市。宣統(tǒng)元年，追謚文肅。
袁昶，字爽秋，桐廬人。從劉熙載讀，博通掌故。光緒二年進士，授戶部主事，充總理各國事務衙門章京。十八年，以員外郎出任徽寧池太廣道。誡僚屬，抑胥吏，多所興革；擴中江書院齋舍，課以實學；建尊經(jīng)閣，購書數(shù)萬卷；汰常關耗費歲萬八千金，悉還諸公；定專條，納新關穀米出口稅，歲羨數(shù)十萬；督修蕪湖西南濱江圩堤，自大關亭至魯港，延袤十二里；更穿筑新縷堤三百七十丈，自是蓄泄有資，田廬完固，民歌誦之。
膠州事起，下詔求言，昶條列時政二萬馀言，以：“德突據(jù)膠灣，其禍急而��；俄自西北至東北，與我壤地相錯，蒙喀四十八部將折入異域，其禍紆而大。宜及今預練勁旅，痛革吉、奉華靡風習。自頃兵力不能議戰(zhàn)，要不可不議守。我朝八旗初制，文武不分途，京外不分途，人皆兵，官皆將，故人才盛，國勢強。承平日久，文法繁密，諸臣救過之不暇，於是相率為鄉(xiāng)愿，而舉國之人才靡矣！金田洪、楊之亂，其始一小民耳，猶窮全國之力僅而克之，況諸國互肆蠶食之心，有不乘吾敝而攻吾之短者哉？夫敵國外患，為殷憂啟圣之資。茍得其人，毋拘以文法，則理財、練兵、防海、交鄰之策，可次第就理�！鄙嫌H書其綱要於冊，下中外大臣議行。二十四年，遷陜西按察使，未到官，擢江寧布政使，調(diào)直隸。未幾，內(nèi)召，以三品京堂在總理衙門行走，授光祿寺卿，轉(zhuǎn)太常寺卿。時財用匱，議整釐稅。昶極言釐金名病商，實病民，不可議增。
義和團起山東，屠戮外國教士。昶與許景澄相善，廷詢時，陳奏皆忼慨，上執(zhí)景澄手而泣。昶連上二疏，力言奸民不可縱，使臣不宜殺，皆不報。復與景澄合上第三疏，嚴劾釀亂大臣，未及奏，已被禍，疏稿為世稱誦。追謚忠節(jié)，江南人祠之蕪湖。
昶嘗慨士鮮實學，輯農(nóng)桑、兵、醫(yī)、輿地、治術(shù)、掌故諸書，為漸西村叢刻。
立山，字豫甫，土默特氏，蒙古正黃旗人。光緒五年，以員外郎出監(jiān)蘇州織造，歷四任乃得代。論修南苑工，賜二品服。累遷奉宸苑卿、總管內(nèi)務府大臣、正白旗漢軍副都統(tǒng)、戶部侍郎。二十年，加太子少保。盜竊寧壽宮物，坐失察，鐫職留任。二十六年，擢戶部尚書。立山久典內(nèi)廷，同列嫉其寵眷。會拳禍起，聯(lián)軍至天津，廷臣集議御前。載漪盛推拳民可用，立山適在側(cè)，太后謂：“汝言如何？”立山曰：“拳民雖無他，然其術(shù)多不驗�！陛d漪怒曰：“用其心耳，奚問術(shù)？立山必與外人通，請以立山退外兵！”立山曰：“首言戰(zhàn)者載漪也！臣主和，又不諳外事，不足任。”載漪益仇之，因其宅鄰教堂，乃中以蜚語，謂藏匿外人，竟論死。宣統(tǒng)元年，追謚忠貞。
聯(lián)元，字仙蘅，崔佳氏，滿洲鑲紅旗人。同治七年進士，選庶吉士，授檢討，累遷侍講。大考，左遷中允，再陟侍講。以京察，出知安徽太平府，調(diào)安慶。兩薦卓異，署滁和道，遷廣東惠潮嘉道。汕頭者，通商要衢也，奸人倚英領事為民暴，聯(lián)元裁以法，良善獲安。二十四年，擢安徽按察使，入覲，改三品京堂，在總理衙門行走。又明年，補內(nèi)閣學士。拳民仇西教，載漪、剛毅助之，勢益橫，日夜圍攻使館，不能下。大臣負清望者徐桐、崇綺，皆謂：“民氣可用�！甭�(lián)元與崇綺爭論帝前，謂：“民氣可用，匪氣不可用�！甭�(lián)軍既陷大沽，載漪等猶壹意主戰(zhàn)。聯(lián)元謂：“甲午之役，一日本且不能勝，況八強國乎？儻戰(zhàn)而敗，如宗廟何？”載漪斥其言不祥，七月十七日，斬西市。昭雪后，予謚文直。順天府奏請立山、聯(lián)元合祠宣武門外，而聯(lián)元祖居寶坻，更於其地建專祠焉。
論曰：清代優(yōu)禮廷臣，罕有誅罰。拳禍既起，忠諫大臣駢首就戮，豈獨非帝意哉？觀用儀諸人所論事勢利害，昭昭如此，乃終不能回當軸之聽，何其昧焉？世傳大節(jié)，并號“五忠”，不數(shù)日而遂昭雪，允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