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書--列傳第十八
向雄 段灼 閻纘
向雄，字茂伯，河內(nèi)山陽人也。父韶，彭城太守。雄初仕郡為主簿，事太守王經(jīng)。及經(jīng)之死也，雄哭之盡哀，市人咸為之悲。后太守劉毅嘗以非罪笞雄，及吳奮代毅為太守，又以少譴系雄于獄。司隸鐘會于獄中辟雄為都官從事，會死無人殯斂，雄迎喪而葬之。文帝召雄而責(zé)之曰：“往者王經(jīng)之死，卿哭王經(jīng)于東市，我不問也。今鐘會躬為叛逆，又輒收葬，若復(fù)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者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dāng)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后葬之哉！今王誅既加，于法已備。雄感義收葬，教亦無闕。法立于上，教弘于下，何必使雄違生背死以立于時！殿下仇枯骨而捐之中野，為將來仁賢之資，不亦惜乎！”帝甚悅，與談宴而遣之。
累遷黃門侍郎。時吳奮、劉毅俱為侍中，同在門下，雄初不交言。武帝聞之，敕雄令復(fù)君臣之好。雄不得已，乃詣毅，再拜曰：“向被詔命，君臣義絕，如何？”于是即去。帝聞而大怒，問雄曰：“我令卿復(fù)君臣之好，何以故絕？”雄曰：“古之君子進人以禮，退人以禮；今之進人若加諸膝，退人若墜諸川。劉河內(nèi)于臣不為戎首，亦已幸甚，安復(fù)為君臣之好！”帝從之。
泰始中，累遷秦州刺史，假赤幢、曲蓋、鼓吹，賜錢二十萬。咸寧初，入為御史中丞，遷侍中，又出為征虜將軍。太康初，為河南尹，賜爵關(guān)內(nèi)侯。齊王攸將歸籓，雄諫曰：“陛下子弟雖多，然有名望者少。齊王臥在京邑，所益實深，不可不思。”帝不納。雄固諫忤旨，起而徑出，遂以憤卒。
弟匡，惠帝世為護軍將軍。
段灼，字休然，敦煌人也。世為西土著姓，果直有才辯。少仕州郡，稍遷鄧艾鎮(zhèn)西司馬，從艾破蜀有功，封關(guān)內(nèi)侯，累遷議郎。武帝即位，灼上疏追理艾曰：
故征西將軍鄧艾，心懷至忠，而荷反逆之名；平定巴、蜀，而受三族之誅，臣竊悼之。惜哉，言艾之反也！以艾性剛急，矜功伐善，而不能協(xié)同朋類，輕犯雅俗，失君子之心，故莫肯理之。臣敢昧死言艾所以不反之狀。
艾本屯田掌犢人，宣皇帝拔之于農(nóng)吏之中，顯之于宰府之職。處內(nèi)外之官，據(jù)文武之任，所在輒有名績，固足以明宣皇帝之知人矣。會值洮西之役，官兵失利，刺史王經(jīng)困于圍城之中。當(dāng)爾之時，二州危懼，隴右懔懔，幾非國家之有也。先帝以為深憂重慮，思惟可以安邊殺敵莫賢于艾，故授之以兵馬，解狄道之圍。圍解，留屯上邽。承官軍大敗之后，士卒破膽，將吏無氣，倉庫空虛，器械殫盡。艾欲積谷強兵，以待有事。是歲少雨，又為區(qū)種之法，手執(zhí)耒耜，率先將士，所統(tǒng)萬數(shù)，而身不離仆虜之勞，親執(zhí)士卒之役。故落門、段谷之戰(zhàn)，能以少擊多，摧破強賊，斬首萬計。遂委艾以廟勝成圖，指授長策。艾受命忘身，龍驤麟振，前無堅敵。蜀地阻險，山高谷深，而艾步乘不滿二萬，束馬懸車，自投死地，勇氣陵云，將士乘勢，故能使劉禪震怖，君臣面縛。軍不逾時，而巴、蜀蕩定，此艾固足以彰先帝之善任矣。
艾功名已成，亦當(dāng)書之竹帛，傳祚萬世。七十老公，復(fù)何所求哉！艾以禪初降，遠郡未附，矯令承制，權(quán)安社稷。雖違�？�，有合古義，原心定罪，事可詳論。故鎮(zhèn)西將軍鐘會，有吞天下之心，恐艾威名，知必不同，因其疑似，構(gòu)成其事。艾被詔書，即遣強兵，束身就縛，不敢顧望。誠自知奉見先帝，必?zé)o當(dāng)死之理也。會受誅之后，艾參佐官屬、部曲將吏，愚戇相聚，自共追艾，破壞檻車，解其囚執(zhí)。艾在困地，是以狼狽失據(jù)。夫反非小事，若懷惡心，即當(dāng)謀及豪杰，然后乃能興動大眾，不聞艾有腹心一人。臨死口無惡言，獨受腹背之誅，豈不哀哉！故見之者垂涕，聞之者嘆息。此賈誼所以慷慨于漢文，天下之事可為痛哭者，良有以也。
陛下龍興，闡弘大度，受誅之家，不拘敘用，聽艾立后，祭祀不絕。昔秦人憐白起之無罪，吳人傷子胥之冤酷，皆為之立祠。天下之人為艾悼心痛恨，亦由是也。謂可聽艾門生故吏收艾尸柩，歸葬舊墓，還其田宅，以平蜀之功，繼封其后，使艾闔棺定謚，死無所恨。赦冤魂于黃泉，收信義于后世，則天下徇名之士，思立功之臣，必投湯火，樂為陛下死矣！
帝省表，甚嘉其意。灼后復(fù)陳時宜曰：
臣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五里之郭，圜圍而攻之，有不克者，此天時不如地利。城非不高，池非不深，谷非不多，兵非不利，委而去之，此地利不如人和。然古之王者，非不先推恩德，結(jié)固人心。人心茍和，雖三里之城，五里之郭，不可攻也。人心不和，雖金城湯池，不能守也。臣推此以廣其義，舜彈五弦之琴，詠《南風(fēng)》之詩，而天下自理，由堯人可比屋而封也。曩者多難，奸雄屢起，攪亂眾心，刀鋸相乘，流死之孤，哀聲未絕。故臣以為陛下當(dāng)深思遠念，杜漸防萌，彈琴詠詩，垂拱而已。其要莫若推恩以協(xié)和黎庶，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不足以保妻子。是故唐堯以親睦九族為先，周文以刑于寡妻為急，明王圣主莫不先親后疏，自近及遠。臣以為太宰、司徒、衛(wèi)將軍三王宜留洛中鎮(zhèn)守，其余諸王自州征足任者，年十五以上悉遣之國。為選中郎傅相，才兼文武，以輔佐之。聽于其國繕修兵馬，廣布恩信。必撫下猶子，愛國如家，君臣分定，百世不遷，連城開地，為晉、魯、衛(wèi)。所謂盤石之宗，天下服其強矣。雖云割地，譬猶囊漏貯中，亦一家之有耳。若慮后世強大，自可豫為制度，使得推恩以分子弟。如此則枝分葉布，稍自削小，漸使轉(zhuǎn)至萬國，亦后世之利，非所患也。
昔在漢世，諸呂自疑，內(nèi)有硃虛、東牟之親，外有諸侯九國之強，故不敢動搖。于今之宜，諸侯強大，是為太山之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而魏法禁錮諸王，親戚隔絕，不祥莫大焉。間者無故又瓜分天下，立五等諸侯。上不象賢，下不議功，而是非雜糅，例受茅土。似權(quán)時之宜，非經(jīng)久之制，將遂不改，此亦煩擾之人，漸亂之階也。夫國之興也，由于九族親睦，黎庶協(xié)和；其衰也，在于骨肉疏絕，百姓離心。故夏邦不安，伊尹歸殷；殷邦不和，呂氏入周。殷監(jiān)在于夏后，去事之誡，誠來事之鑒也。
又陳曰：
昔伐蜀，募取涼州兵馬、羌胡健兒，許以重報，五千余人，隨艾討賊，功皆第一。而《乙亥詔書》，州郡將督，不與中外軍同，雖在上功，無應(yīng)封者。唯金城太守楊欣所領(lǐng)兵，以逼江由之勢，得封者三十人。自金城以西，非在欣部，無一人封者。茍在中軍之例，雖下功必侯；如在州郡，雖功高不封，非所謂近不重施，遠不遺恩之謂也。
臣聞魚懸由于甘餌，勇夫死于重報。故荊軻慕燕丹之義，專諸感闔閭之愛，匕首振于秦庭，吳刀耀于魚腹，視死如歸，豈不有由也哉！夫功名重賞，士之所競，不平致怨，由來久矣。《詩》云：“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背家詾榇说纫嗣删舴�。
灼前后陳事，輒見省覽。然身微宦孤，不見進序，乃取長假還鄉(xiāng)里。臨去，遣息上表曰：
臣受恩三世，剖符守境，試用無績，沈伏數(shù)年，犬馬之力，無所復(fù)堪。陛下弘廣納之聽，采狂夫之言，原臣侵官之罪，不問干忤之愆，天地恩厚，于臣足矣。臣聞忠臣之于其君，猶孝子之于其親：進則有欣然之慶，非貪官也；退則有戚然之憂，非懷祿也。其意在于不忘光君榮親，情所不能已已者也。臣伏自悼，私懷至恨：生長荒裔，而久在外任，自還抱疾，未嘗覲見，陛下竟不知臣何人，此臣之恨一也。遭運會之世，值有事之時，而不能垂功名于竹帛，此臣之恨二也。逮事圣明之君，而尪悴羸劣，陳力又不能，當(dāng)歸死于地下，此臣之恨三也。哀二親早亡隕，兄弟并凋喪，孝敬無復(fù)施于家門，此臣之恨四也。夏之日忽以過，冬之夜尋復(fù)來，人生百歲，尚以為不足，而臣中年嬰災(zāi)，此臣之恨五也。慚日月之所養(yǎng)，愧昊蒼而無報，此臣之所以懷五恨而嘆息，臨歸路而自悼者也。
語有之曰：“華言虛也，至言實也，苦言藥也，甘言疾也。”臣欲言天下太平，而靈龜神狐未見，仙芝萐莆未生，麒麟未游乎靈禽之囿，鳳皇未儀于太極之庭，此臣之所以不敢華言而為佞者也。昔漢高祖初定天下，于時戍卒婁敬上書諫曰：“陛下取天下不與成周同，而欲比隆成周，臣竊以為不侔�！庇谑菨h祖感悟，深納其言，賜姓為劉氏。又顧謂陸賈曰：“為我著秦所以亡，而吾所以得之者�！辟Z乃作《新語》之書，述敘前世成敗，以為勸戒。又田肯建一言之計，非親子弟莫可使王齊者，而受千金之賜。故世稱漢祖之寬明博納，所以能成帝業(yè)也。
今之言世者，皆曰堯舜復(fù)興，天下已太平矣。臣獨以為未，亦竊有所勸焉。且百王垂制，圣賢吐言，來事之明鑒也。孟子曰：“堯不能以天下與舜，則舜之有天下也，天與之也。昔舜為相，堯崩，三年之喪畢，舜避堯之子于南河，天下諸侯朝覲者、獄訟者，不之堯之子而之舜。舜曰天也，乃之中國，踐天子位焉。若居堯之宮，逼堯之子，非天所與者也。”曩昔西有不臣之蜀，東有僭號之吳，三主鼎足，并稱天子。魏文帝率萬乘之眾，受禪于靡陂，而自以德同唐、虞，以為漢獻即是古之堯，自謂即是今之舜，乃謂孟柯、孫卿不通禪代之變，遂作禪代之文，刻石垂戒，班示天下，傳之后世，亦安能使將來君子皆曉然心服其義乎！然魏文徒希慕堯、舜之名，推新集之魏，欲以同于唐、虞之盛，忽骨肉之恩，忘籓屏之固，竟不能使四海賓服，混一皇化，而于時群臣莫有諫者，不其過矣哉！孫卿曰：“堯、舜禪讓，是不然矣。天下者，至重也，非至強莫之能任；至大也，非至辯莫之能分；至眾也，非至明莫之能見。此三至者，非圣人莫之能盡�！庇纱搜灾瑢O卿、孟軻亦各有所不取焉。陛下受禪，從東府入西宮，兵刃耀天，旌旗翳日。雖應(yīng)天順人，同符唐、虞，然法度損益，則亦不異于昔魏文矣，故宜資三至以強制之。而今諸王有立國之名，而無襟帶之實。又蜀地有自然之險，是歷世奸雄之所窺覦，逋逃之所聚也，而無親戚子弟之守，此豈深思遠慮，杜漸防萌者乎！
昔漢文帝據(jù)已成之業(yè)，六合同風(fēng)，天下一家。而賈誼上疏陳當(dāng)時之勢，猶以為譬如抱火厝于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然，因謂之安。此言誠存不忘亡，安不忘亂者也。然臣之慺慺，亦竊愿陛下居安思危，無曰高高在上，常念臨深之義，不忘履冰之戒。盡除魏世之弊法，綏以新政之大化，使萬邦欣欣，喜戴洪惠，昆蟲草木，咸蒙恩澤。朝廷詠康哉之歌，山藪無伐檀之人，此固天下所視望者也。陛下自初踐阼，發(fā)無諱之詔，置箴諫之官，赫然寵異諤諤之臣，以明好直言之信，恐陳事者知直言之不用，皆杜口結(jié)舌，祥瑞亦曷由來哉！
臣無陸生之才，不在顧問之地，蓋聞主圣臣直，義在于有犯無隱。臣不惟疏遠，未信而言，敢歷論前代隆名之君及亡敗之主廢興所由，又博陳舉賢之路，廣開養(yǎng)老之制，崇必信之道，又張設(shè)議者之難，凡五事以聞。臣之所言，皆直陳古今已行故事，非新聲異端也。辭義實淺，不足采納。然臣私心，誠謂有可發(fā)起覺悟遺忘。愿陛下察臣愚忠，愍臣狂直，無使天下以言者為戒。疾痛增篤，退念桑梓之詩，惟狐死之義，輒取長休，歸近墳?zāi)�。顧瞻宮闕，系情皇極，不勝丹款，遣息穎表言。
其一曰：臣聞善有章也，著在經(jīng)典；惡有罰也，戒在刑書。上自遠古，下洎秦、漢，其明王霸主及亡國暗君，故可得而稱；至于忠蹇賢相及佞諂奸臣，亦可得而言。故朝有諤諤盡規(guī)之臣，無不昌也；任用阿諛唯唯之士，無不亡也。是有國者皆欲求忠以自輔，舉賢以自佐；而亡國破家者相繼，皆由任失其人。所謂賢者不賢，忠者不忠也。臣謹言前任賢所由興，任不肖所以亡者。堯之末年，四兇在朝而不去，八元在家而不舉，然致天平地寧，四門穆穆，其功固在重華之為相。夏癸放于鳴條，商辛梟于牧野，此俱萬乘之主，而國滅身擒，由不能屬任賢相，用婦人之言，荒淫無道，肆志沈宴，作靡靡之樂，長夜之飲，于是登糟丘，臨酒池，觀牛飲，望肉林，龍逢忠而被害，比干諫而剖心，天下之所以歸惡者也。太甲暴虐，顛覆湯之典制，于是伊尹放之桐宮，而能改悔反善，三年而后歸于亳。既已放而復(fù)還，殷道微而復(fù)興，諸侯咸服，號稱太宗，實賴阿衡之盡忠也。周室既衰，諸侯并爭，天王微弱，政遂陵遲。齊桓公，淫亂之主耳；然所以能九合一匡之功，有尊周之名，誠管夷吾之力。及其死也，蟲流出門，豈非任豎貂之過乎！且一桓公之身，得管仲，其功如彼；用豎貂，其亂如此。夫榮辱存亡，實在所任，可不審哉！秦本伯翳之后，微微小邑，至秦仲始大，有車馬禮樂侍御之好焉。自穆公至于始皇，皆能留心待賢，遠求異士，招由余于西戎，致五羖于宛市，取丕豹于晉鄉(xiāng)，迎蹇叔于宗里。由是四方雄俊繼踵而至，故能世為強國，吞滅諸侯，奄有天下，兼稱皇帝，由謀臣之助也。道化未淳，崩于沙丘。胡亥乘虐，用詐自悮，不能弘濟統(tǒng)緒，克成堂構(gòu)，而乃殘賊仁義，毒流黔首。故陳勝、吳廣，奮臂大呼，而天下響應(yīng)。于是趙高逆亂，閻樂承指，二世窮迫，自戮望夷。子嬰雖立，去帝為王，孤危無輔，四旬而亡。此由邪臣擅命，指鹿為馬，所以速秦之禍也。秦失其鹿，豪杰競逐，項羽既得而失之，其咎在烹韓生，而范增之謀不用。假令羽既距項伯之邪說，斬沛公于鴻門，都咸陽以號令諸侯，則天下無敵 矣。而羽距韓生之忠諫，背范增之深計，自謂霸王之業(yè)已定，都彭城，還故鄉(xiāng)，為晝被文繡，此蓋世俗兒女之情耳，而羽榮之。是故五載為漢所擒，至此尚不知覺悟，乃曰“天亡我，非戰(zhàn)之罪”，甚痛矣哉！且夫士之歸仁，猶水之歸下，禽之走曠野，故曰“為川驅(qū)魚者獺也，為藪驅(qū)雀者鹯也，為湯、武驅(qū)人者桀、紂也�！睗h高祖起于布衣，提三尺之刃而取天下，用六國之資，無唐、虞之禪，豈徒賴良、平之奇謀，盡英雄之智力而已乎，亦由項氏為驅(qū)人也。子孫承基二百余年，逮成帝委政舅家，使權(quán)勢外移。安昌侯張禹者，漢之三公，成帝保傅也，帝親幸其家，拜禹床下，深問天災(zāi)人事。禹當(dāng)惟大臣之節(jié)，為社稷深慮，忠言嘉謀，陳其災(zāi)患，則王氏不得專權(quán)寵，王莽無緣乘勢位，遂托云龍而登天衢，令漢祚中絕也。禹佞諂不忠，挾懷私計，徒低仰于五侯之間，茍取容媚而已。是以硃云抗節(jié)求尚方斬馬劍，欲以斬禹，以戒其余，可謂忠矣。而成帝尚復(fù)不寤，乃以為居下訕上，廷辱保傅，罪死無赦，詔御史將云下，欲急烹之。云攀殿折檻，幸賴左將軍辛慶忌叩頭流血，以死爭之。若不然，則云已摧碎矣。后雖釋檻不修，欲以彰明直臣，誠足以為后世之戒，何益于漢室所由亡也哉！然世之論者以為亂臣賊子無道之甚者莫過于莽，此亦猶紂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傳稱莽始起外戚，折節(jié)力行，以要名譽，宗族稱孝，朋友歸仁。及其輔政成、哀之際，勤勞國家，動見稱述。然于時人士詣闕上書薦莽者不可稱紀，內(nèi)外群臣莫不歸莽功德。遭遇漢室中微，國嗣三絕，而太后壽考，為之宗主，故莽得遂策命孺子而奪其位也。昔湯、武之興，亦逆取而順守之耳。向莽深惟殷、周取守之術(shù)，崇道德，務(wù)仁義，履信實，去華偽，施惠天下，十有八年，恩足以感百姓，義足以結(jié)英雄，人懷其德，豪杰并用，如此，宗廟社稷宜未滅也，光武雖復(fù)賢才，大業(yè)詎可冀哉！莽即位之后，自謂得天人之助，以為功廣三王，德茂唐、虞，乃自驕矜，奮其威詐，班宣符讖，震暴殘酷，窮兇極惡，人怨神怒，冬雷電以驚其耳目，夏地動以惕其心腹。而莽猶不知覺悟，方復(fù)重行不順時之令，竟連伍之刑，佞媚者親幸，忠諫者誅夷。由是天下忿憤，內(nèi)外俱發(fā)，四海分崩，城池不守，身死于匹夫之手，為天下笑，豈不異哉！其所由然者，非取之過，而守之非道也。莽既屠肌，六合云擾，劉圣公已立而不辨，盆子承之而覆敗，公孫述又稱帝于蜀漢。如此數(shù)子，固非所謂應(yīng)天順人者，徒為光武之驅(qū)除者耳。夫天下者，蓋亦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也。“殷商之旅，其會如林，矢于牧野，維予侯興。”又曰：“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庇纱搜灾鞣浅Ｈ艘�，有德則天下歸之，無德則天下叛之。故古之明王，其勞心遠慮，常如臨川無津涯。于是法天地，象四時，隆恩德，敬大臣，近忠直，遠佞人。仁孝著乎宮墻，弘化洽乎兆庶；為平直如砥矢，信義感人神。雖有椒房外戚之寵，不受其委曲之言；雖有近習(xí)愛幸之豎，不聽其姑息之辭。四門穆穆，辟而不闔，待諫者而無忌。恆戰(zhàn)戰(zhàn)栗栗，不忘戒懼，所以欲永終天祿，恐為將來賢圣之驅(qū)除也。且臣聞之，懼危者，常安者也；憂亡者，恆存者也。使夫有國之君能安不忘危，則本枝百世，長保榮祚，名位與天地?zé)o窮，亦何慮乎為來者之驅(qū)除哉！傳有之曰：“狂夫之言，明主察焉�！�
其二曰：士之立業(yè)，行非一概。吳起貪官，母死不歸，殺妻求將，不孝之甚。然在魏，使秦人不敢東向；在楚，則三晉不敢南謀。曾參、閔騫，誠孝子也，不能宿夕離其親，豈肯出身致死，涉危險之地哉！今大晉應(yīng)期運之所授，齊圣美于有虞，而吳人不臣，稱帝私附，此亦國之羞也。陛下誠欲致熊羆之士，不二心之臣，使奮威淮浦、震服蠻荊者，故宜疇咨博采，廣開貢士之路，薦巖穴，舉賢才，征命考試，匪俊莫用。今臺閣選舉，涂塞耳目，九品訪人，唯問中正。故據(jù)上品者，非公侯之子孫，則當(dāng)涂之昆弟也。二者茍然，則蓽門蓬戶之俊，安得不有陸沈者哉！
其三曰：昔田子方養(yǎng)老馬，而窮士知所歸，況居天下之廣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乎！昔明王圣主，無不養(yǎng)老。老人眾多，未必皆賢，不可悉養(yǎng)。故父事三老，所以明孝；宗事五更，所以明敬。孟子曰：“吾老以及人之老，吾幼以及人之幼。”今天下雖定，而華山之陽無放馬之群，桃林之下未有休息之牛，故以吳人尚未臣服故也。夫饑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天下元元瞻望新政。愿陛下思子方之仁，念犬馬之勞，思帷蓋之報，發(fā)仁惠之詔，廣開養(yǎng)老之制。
其四曰：法令賞罰，莫 大乎信。古人有言：“人而無信，不知其可�！睕r有養(yǎng)人以惠，使人以義，而可以不信行之哉！臣前為西郡太守，被州所下《己未詔書》：“羌胡道遠，其但募取樂行，不樂勿強。”臣被詔書，輒宣恩廣募，示以賞信，所得人名即條言征西。其晉人自可差簡丁強，如法調(diào)��；至于羌胡，非恩意告諭，則無欲度金城、河西者也。自往每興軍渡河，未曾有變，故刺史郭綏勸帥有方，深加獎厲，要許重報。是以所募感恩利賞，遂立績效，功在第一。今州郡督將，并已受封，羌胡健兒，或王或侯，不蒙論敘也。晉文猶不貪原而失信，齊桓不惜地而背盟，況圣主乎！
其五曰：昔周、漢之興，樹親建德，周因五等之爵，漢有河山之誓。及其衰也，神器奪于重臣，國祚移于他人。故滅周者秦，非姬姓也；代漢者魏，非劉氏也。于今國家大計，使異姓無裂土專封之邑，同姓并據(jù)有連城之地，縱復(fù)令諸王后世子孫還自相并，蓋亦楚人失繁弱于云夢，尚未為亡其弓也。其于神器不移他族，則始祖不遷之廟，萬年億兆不改其名矣。大晉諸王二十余人，而公侯伯子男五百余國，欲言其國皆小乎，則漢祖之起，俱無尺土之地，況有國者哉！將謂大晉世世賢圣，而諸侯之胤常不肖邪，則放勛欽明而有丹硃，瞽瞍頑兇面虞舜。天下有事無不由兵，而無故多樹兵本，廣開亂原，臣故曰五等不便也。臣以為可如前表，諸王宜大其國，增益其兵，悉遣守籓，使形勢足以相接，則陛下可高枕而臥耳。臣以為諸侯伯子男名號皆宜改易之，使封爵之制，祿奉禮秩，并同天下諸侯之例。
臣聞與覆車同軌者未嘗安也，與死人同病者未嘗生也，與亡國同法者未嘗存也。況夫巍巍大晉，方將登太山，禪梁父，刻石書勛，垂示無窮。宜遠鑒往代興廢，深為嚴防，使著事奮筆，必有紀焉。昔伊尹恥其君不為堯、舜，此臣所以私懷慷慨，自忘輕賤者也。
灼書奏，帝覽而異焉，擢為明威將軍、魏興太守。卒于官。
閻纘，字續(xù)伯，巴西安漢人也。祖圃，為張魯功曹，勸魯降魏，封平樂鄉(xiāng)侯。父璞，嗣爵，仕吳至牂柯太守。纘僑居河南新安，少游英豪，多所交結(jié)，博覽墳典，該通物理。父卒，繼母不慈，纘恭事彌謹。而母疾之愈甚，乃誣纘盜父時金寶，訟于有司。遂被清議十余年，纘無怨色，孝謹不怠。母后意解，更移中正，乃得復(fù)品。為太傅楊駿舍人，轉(zhuǎn)安復(fù)令。駿之誅也，纘棄官歸，要駿故主簿潘岳、掾崔基等共葬之�；�、岳畏罪，推纘為主。墓成，當(dāng)葬，駿從弟模告武陵王澹，將表殺造意者。眾咸懼，填冢而逃，纘獨以家財成墓，葬駿而去。國子祭酒鄒湛以纘才堪佐著作，薦于秘書監(jiān)華嶠。嶠曰：“此職閑廩重，貴勢多爭之，不暇求其才�！彼觳荒苡谩：娱g王颙引為西戎校尉司馬，有功，封平樂鄉(xiāng)侯。
愍懷太子之廢也，纘輿棺詣闕，上書理太子之冤曰：
伏見赦文及榜下前太子遹手疏，以為驚愕。自古以來，臣子悖逆，未有如此之甚也。幸賴天慈，全其首領(lǐng)。臣伏念遹生于圣父而至此者，由于長養(yǎng)深宮，沈淪富貴，受饒先帝，父母驕之。每見選師傅下至群吏，率取膏粱擊鐘鼎食之家，希有寒門儒素如衛(wèi)綰、周文、石奮、疏廣，洗馬、舍人亦無汲黯、鄭莊之比，遂使不見事父事君之道。臣案古典，太子居以士禮，與國人齒，以此明先王欲令知先賤然后乃貴。自頃東宮亦微太盛，所以致敗也。非但東宮，歷觀諸王師友文學(xué)，皆豪族力能得者，率非龔遂、王陽，能以道訓(xùn)。友無亮直三益之節(jié)，官以文學(xué)為名，實不讀書，但共鮮衣好馬，縱酒高會，嬉游博弈，豈有切磋，能相長益！臣�？止暹t陵，以此嘆息。今遹可以為戒，恐其被斥，棄逐遠郊，始當(dāng)悔過，無所復(fù)及。
昔戾太子無狀，稱兵距命，而壺關(guān)三老上書，有田千秋之言，猶曰：“子弄父兵，罪應(yīng)笞耳！”漢武感悟之，筑思子之臺。今遹無狀，言語悖逆，受罪之日，不敢失道，猶為輕于戾太子，尚可禁持，重選保傅。如司空張華，道德深遠，乃心忠誠，以為之師。光祿大夫劉寔，寒苦自立，終始不衰，年同呂望，經(jīng)藉不廢，以為之保。尚書仆射裴頠，明允恭肅，體道居正，以為之友。置游談文學(xué)，皆選寒門孤宦以學(xué)行自立者，及取服勤更事、涉履艱難、事君事親、名行素聞?wù)�，使與共處。使嚴御史監(jiān)護其家，絕貴戚子弟、輕薄賓客。如此，左右前后，莫非正人。師傅文學(xué)，可令十日一講，使共論議于前。敕使但道古今孝子慈親，忠臣事君，及思愆改過之義，皆聞善道，庶幾可全。
昔太甲有罪，放之三年，思庸克復(fù)，為殷明王。又魏文帝懼于見廢，夙夜自祗，竟能自全。及至明帝，因母得罪，廢為平原侯，為置家臣庶子，師友文學(xué)，皆取正人，共相匡矯。兢兢慎罰，事父以孝，父沒，事母以謹，聞于天下，于今稱之。漢高皇帝數(shù)置酒于庭，欲廢太子，后四皓為師，子房為傅，竟復(fù)成就。前事不忘，后事之戒。孟軻有云，“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慮患也深”，故多善功。李斯云：“慈母多敗子，嚴家無格虜。”由陛下驕遹使至于此，庶其受罪以來，足自思改。方今天下多虞，四夷未寧，將伺國隙。儲副大事，不宜空虛。宜為大計，小復(fù)停留。先加嚴誨。依平原侯故事，若不悛改，棄之未晚也。
臣素寒門，無力仕宦，不經(jīng)東宮，情不私遹。念昔楚國處女諫其王曰“有龍無尾”，言年四十，未有太子。臣嘗備近職，雖未得自結(jié)天日，情同閽寺，悾悾之誠，皆為國計。臣老母見臣為表，乃為臣卜卦，云“書御即死”。妻子守臣，涕泣見止。臣獨以為頻見拔擢，嘗為近職，此恩難忘，何以報德？唯當(dāng)陳誠，以死獻忠。輒具棺絮，伏須刑誅。
書御不省。
及張華遇害，賈謐被誅，朝野震悚，纘獨撫華尸慟哭曰：“早語君遜位而不肯，今果不免，命也夫！”過叱賈謐尸曰：“小兒亂國之由，誅其晚矣！”
皇太孫立，纘復(fù)上疏曰：
臣前上書訟太子之枉，不見省覽。昔壺關(guān)三老陳衛(wèi)太子之冤，而漢武筑思子之臺。高廟令田千秋上書，不敢正言，托以鬼神之教，而孝武大感，月中三遷，位至丞相，乘車入殿，號曰車氏。恨臣精誠微薄，不能有感，竟使太子流離，沒命許昌。向令陛下即納臣言，不致此禍。天贊圣意，三公獻謀，庶人賜死，罪人斯得，太子以明，臣恨其晚，無所復(fù)及。詔書慈悼，迎喪反葬，復(fù)其禮秩，誠副眾望，不意呂、霍之變復(fù)生于今日！伏見詔書建立太孫，斯誠陛下上順先典以安社稷，中慰慈悼冤魂之痛，下令萬國心有所系。追惟庶人，所為無狀，幾傾宗廟，賴相國、太宰至忠憤發(fā)，潛謀俱斷，奉贊圣意，以成神武。雖周誅二叔，漢掃諸呂，未足以喻。臣愿陛下因此大更厘改，以為永制。禮置太子，居以士禮，與國人齒，為置官屬，皆如朋友，不為純臣。既使上厭至望，以崇孝道，又令不相嚴憚，易相規(guī)正。
昔漢武既信奸讒，危害太子，復(fù)用望氣之言，欲盡誅詔獄中囚。邴吉以皇孫在焉，閉門距命，后遂擁護皇孫，督罰乳母，卒至成人，立為孝宣皇帝。茍志于忠，無往不可。歷觀古人雖不避死，亦由世教寬以成節(jié)。吉雖距詔書，事在于忠，故宥而不責(zé)。自晉興已來，用法太嚴，遲速之間，輒加誅斬。一身伏法，猶可強為，今世之誅，動輒滅門。昔呂后臨朝，肆意無道。周昌相趙，三召其王而昌不遣，先征昌入，乃后召王。此由漢制本寬，得使為快。假令如今，呂后必謂昌已反，夷其三族，則誰敢復(fù)為殺身成義者哉！此法宜改，可使經(jīng)遠。又漢初廢趙王張敖，其臣貫高謀弒高祖，高祖不誅，以明臣道。田叔、孟舒十人為奴，髡鉗隨王，隱親侍養(yǎng)，故令平安。向使晉法得容為義，東宮之臣得如周昌，固護太子得如邴吉，距詔不坐，伏死諫爭，則圣意必變，太子以安。如田叔、孟舒侍從不罪者，則隱親左右，奸兇毒藥無緣得設(shè)，太子不夭也。
臣每責(zé)東宮臣故無侍從者，后聞頗有于道路望車拜辭，而有司收付洛陽獄，奏科其罪。然臣故莫從，良有以也。又本置三率，盛其兵馬，所以宿衛(wèi)防虞。而使者卒至，莫有警嚴覆請審者，此由恐畏滅族。今皇孫沖幼，去事多故。若有不虞，強臣專制，奸邪矯詐，雖有相國保訓(xùn)東宮，擁佑之恩同于邴吉，適可使玉體安全，宜開來防，可著于令：自今已后，諸有廢興倉卒，群臣皆得輒嚴，須錄詣殿前，面受口詔，然后為信，得同周昌不遣王節(jié)，下聽臣子隱親，得如田叔、孟舒，不加罪責(zé)，則永固儲副，以后安嗣之遠慮也。來事難知，往事可改。臣前每見詹事裴權(quán)用心懇惻，舍人秦戢數(shù)上疏啟諫；而爰倩贈以九列，權(quán)有忠意，獨不蒙賞。謂宜依倩為比，以寵其魂。推尋表疏，如秦戢輩及司隸所奏，諸敢拜辭于道路者，明詔稱揚，使微異于眾，以勸為善，以獎將來也。
纘又陳：
今相國雖已保傅東宮，保其安危。至于旦夕訓(xùn)誨，輔導(dǎo)出入，動靜劬勞，宜選寒苦之士，忠貞清正，老而不衰，如城門校尉梁柳、白衣南安硃沖比者，以為師傅。其侍臣以下文武將吏，且勿復(fù)取盛戚豪門子弟，若吳太妃家室及賈、郭之黨。如此之輩，生而富溢，無念修己，率多輕薄浮華，相驅(qū)放縱，皆非所補益于吾少主者也。皆可擇寒門篤行、學(xué)問素士、更履險易、節(jié)義足稱者，以備群臣，可輕其禮儀，使與古同，于相切磋為益。
昔魏文帝之在東宮，徐干、劉楨為友，文學(xué)相接之道并如氣類。吳太子登，顧譚為友，諸葛恪為賓，臥同床帳，行則參乘，交如布衣，相呼以字，此則近代之明比也。天子之子不患不富貴，不患人不敬畏，患于驕盈，不聞其過，不知稼穡之艱難耳。至于甚者，乃不知名六畜，可不勉哉！昔周公親撻伯禽，曹參笞窋二百，圣考慈父皆不傷恩。今不忍小相維持，令至闕失頓相罪責(zé)，不亦誤哉！
在禮太子朝夕視膳，昏定晨省，跪問安否，于情得盡。五日一朝，于敬既簡，于恩亦疏，易致構(gòu)間。故曰“一朝不朝，其間容刀”。五日之制，起漢高祖，身為天子，父為庶人，萬機事多，故闕私敬耳。今主上臨朝，太子無事，專主孝養(yǎng)，宜改此俗�！段耐跏雷印菲唬骸巴跫疽伙堃嘁伙垼亠堃嘣亠��！卑灿幸菰ノ迦找挥P哉！
纘又陳：
今迎太子神柩，孤魂獨行，太孫幼沖，不可涉道。謂可遣妃奉迎遠路，令其父衍隨行衛(wèi)護�；侍映跻娬_陷，臣家門無祐，三世假親，具嘗辛苦，以家觀國，固知太子有變。臣故求副監(jiān)國，欲依邴吉故事，距違來使，供養(yǎng)擁護，身親飲食醫(yī)藥，冀足救危。主者以臣名資輕淺，不肯見與。世人見笑，謂為此職進退難居，有必死憂。臣獨以為茍全儲君，賈氏所誅，甘心所愿。今監(jiān)國御史直副皆當(dāng)三族，侍衛(wèi)無狀，實自宜然。臣謂其小人，不足具責(zé)。故孔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臨大節(jié)而不可奪�！笔且允ネ跎鬟x。故河南尹向雄，昔能犯難葬故將鐘會，文帝嘉之，始拔顯用，至于先帝，以為右率。如間之事，若得向雄之比，則豈可觸哉！此二使者，但為愚怯，亦非與謀，但可誅身，自全三族。如郭俶、郭斌，則于刑為當(dāng)。
又東宮亦宜妙選忠直亮正，如向雄比。陛下千秋萬歲之后，太孫幼沖，選置兵衛(wèi)，宜得柱石之士如周昌者。世俗淺薄，士無廉節(jié)，賈謐小兒，恃寵恣睢，而淺中弱植之徒，更相翕習(xí)，故世號魯公二十四友。又謐前見臣表理太子，曰：“閻兒作此為健，然觀其意，欲與諸司馬家同�！苯詾槌己摹７娫t書，稱明滿奮、樂廣。侍郎賈胤，與謐親理，而亦疏遠，往免父喪之后，停家五年，雖為小屈，有識貴之。潘岳、繆征等皆謐父黨，共相沈浮，人士羞之，聞其晏然，莫不為怪。今詔書暴揚其罪，并皆遣出，百姓咸云清當(dāng)，臣獨謂非。但岳征二十四人，宜皆齊黜，以肅風(fēng)教。
朝廷善其忠烈，擢為漢中太守。趙王倫死，既葬，纘以車轢其冢。時張華兄子景后徙漢中，纘又表宜還。纘不護細行，而慷慨好大節(jié)。卒于官，時年五十九。纘五子，皆開朗有才力。
長子亨為遼西太守，屬王濬自用其人，亨不得之官。依青州刺史茍晞，刑政苛虐，亨數(shù)切諫，為晞所害。
史臣曰：愍懷之廢也，天下稱其冤。然皆懼亂政之參夷，懾淫嬖之兇忍，遂使謀臣懷忠而結(jié)舌，義士蓄憤而吞聲。閻續(xù)伯官既微于侍郎，位不登于執(zhí)戟，輕生重義，視死如歸，伏奏而待嚴誅，輿棺以趨鼎鑊，察言觀行，豈非忠直壯乎！顧視晉朝公卿，曾不得與其徒隸齒也。茂伯篤終，哭王經(jīng)以全節(jié)。休然追遠，理鄧艾以成名。故得義感明時，仁流枯骨。雖硃勃追論新息，欒布奏事彭王，弗之尚也。
贊曰：感義收會，篤終理艾。道既相侔，名亦俱泰。續(xù)伯區(qū)區(qū)，輿櫬陳謩。偪茲淫嬖，弗遂良圖。啜其泣矣，何嗟及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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