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傳第二十七 儒林
沈文阿 沈洙 戚袞 鄭灼 張崖 陸詡 沈德威 賀德基 全緩 張譏 顧越 沈不害 王元規(guī)
蓋今儒者，本因古之六學，斯則王教之典籍，先圣所以明天道，正人倫，致治之成法也。秦始皇焚書坑儒，六學自此缺矣。漢武帝立《五經(jīng)》博士，置弟子員，設(shè)科射策，勸以官祿，其傳業(yè)者甚眾焉。自兩漢登賢，咸資經(jīng)術(shù)。魏、晉浮蕩，儒教淪歇，公卿士庶，罕通經(jīng)業(yè)矣。宋、齊之間，國學時復(fù)開置。梁武帝開五館，建國學，總以《五經(jīng)》教授，經(jīng)各置助教云。武帝或紆鑾駕，臨幸庠序，釋奠先師，躬親試胄，申之宴語，勞之束帛，濟濟焉斯蓋一代之盛矣。高祖創(chuàng)業(yè)開基，承前代離亂，衣冠殄盡，寇賊未寧，既日不暇給，弗遑勸課。世祖以降，稍置學官，雖博延生徒，成業(yè)蓋寡。今之采綴，蓋亦梁之遺儒云。
沈文阿，字國衛(wèi)，吳興武康人也。父峻，以儒學聞于梁世，授桂州刺史，不行。文阿性剛強，有膂力，少習父業(yè)，研精章句。祖舅太史叔明、舅王慧興并通經(jīng)術(shù)，而文阿頗傳之。又博采先儒異同，自為義疏。治《三禮》、《三傳》。察孝廉，為梁臨川王國侍郎，累遷兼國子助教、《五經(jīng)》博士。
梁簡文在東宮，引為學士，深相禮遇，及撰《長春義記》，多使文阿撮異聞以廣之。及侯景寇逆，簡文別遣文阿招募士卒，入援京師。城陷，與張乘共保吳興，乘敗，文阿竄于山野。景素聞其名。求之甚急，文阿窮迫不知所出，登樹自縊，遇有所親救之，便自投而下，折其左臂。及景平，高祖以文阿州里，表為原鄉(xiāng)令，監(jiān)江陰郡。
紹泰元年，入為國子博士，尋領(lǐng)步兵校尉，兼掌儀禮。自太清之亂，臺閣故事，無有存者，文阿父峻，梁武世嘗掌朝儀，頗有遺稿，于是斟酌裁撰，禮度皆自之出。及高祖受禪，文阿輒棄官還武康，高祖大怒，發(fā)使往誅之。時文阿宗人沈恪為郡，請使者寬其死，即面縛鎖頸致于高祖，高祖視而笑曰：“腐儒復(fù)何為者？”遂赦之。
高祖崩，文阿與尚書左丞徐陵、中書舍人劉師知等議大行皇帝靈座俠御衣服之制，語在師知傳。及世祖即皇帝位，克日謁廟，尚書右丞庾持奉詔遣博士議其禮。文阿議曰：
民物推移，質(zhì)文殊軌，圣賢因機而立教，王公隨時以適宜。夫千人無君，不散則亂，萬乘無主，不危則亡。當隆周之日，公旦叔父，呂、召爪牙，成王在喪，禍幾覆國。是以既葬便有公冠之儀，始殯受麻冕之策。斯蓋示天下以有主，慮社稷之艱難。逮乎末葉縱橫，漢承其弊，雖文、景刑厝，而七國連兵�；蛴庠录醋�，或崩日稱詔，此皆有為而為之，非無心于禮制也。今國諱之日，雖抑哀于璽紱之重，猶未序于君臣之儀。古禮，朝廟退坐正寢，聽群臣之政，今皇帝拜廟還，宜御太極殿，以正南面之尊，此即周康在朝一二臣衛(wèi)者也。其壤奠之節(jié)，周禮以玉作贄，公侯以圭，子男執(zhí)璧，此瑞玉也。奠贄既竟，又復(fù)致享，天子以璧，王后用琮。秦燒經(jīng)典，威儀散滅，叔孫通定禮，尤失前憲，奠贄不圭，致享無帛，公王同璧，鴻臚奏賀。若此數(shù)事，未聞于古，后相沿襲，至梁行之。夫稱觴奉壽，家國大慶，四廂雅樂，歌奏歡欣。今君臣吞哀，萬民抑割，豈同于惟新之禮乎？且周康賓稱奉圭，無萬壽之獻，此則前準明矣。三宿三咤，上宗曰饗，斯蓋祭儐受福，寧謂賀酒邪！愚以今坐正殿，止行薦璧之儀，無賀酒之禮。謹撰謁廟還升正寢、群臣陪薦儀注如別。
詔可施行。尋遷通直散騎常侍，兼國子博士，領(lǐng)羽林監(jiān)，仍令于東宮講《孝經(jīng)》、《論語》。天嘉四年卒，時年六十一。詔贈廷尉卿。
文阿所撰《儀禮》八十馀卷，《經(jīng)典大義》十八卷，并行于世，諸儒多傳其學。
沈洙，字弘道，吳興武康人也。祖休稚，梁馀杭令。父山卿，梁國子博士、中散大夫。洙少方雅好學，不妄交游。治《三禮》、《春秋左氏傳》。精識強記，《五經(jīng)》章句，諸子史書，問無不答。解巾梁湘東王國左常侍，轉(zhuǎn)中軍宣城王限內(nèi)參軍，板仁威臨賀王記室參軍，遷尚書祠部郎中，時年蓋二十馀。大同中，學者多涉獵文史，不為章句，而洙獨積思經(jīng)術(shù)，吳郡硃異、會稽賀琛甚嘉之。及異、琛于士林館講制旨義，常使洙為都講。侯景之亂，洙竄于臨安，時世祖在焉，親就習業(yè)。及高祖入輔，除國子博士，與沈文阿同掌儀禮。
高祖受禪，加員外散騎常侍，歷揚州別駕從事史、大匠卿。有司奏前寧遠將軍、建康令沈孝軌門生陳三兒牒稱主人翁靈柩在周，主人奉使關(guān)內(nèi)，因欲迎喪，久而未返。此月晦即是再周，主人弟息見在此者，為至月末除靈，內(nèi)外即吉？為待主人還情禮申竟？以事諮左丞江德藻，德藻議：“王衛(wèi)軍云：‘久喪不葬，唯主人不變，其馀親各終月數(shù)而除�！松w引《禮》文論在家內(nèi)有事故未得葬者耳。孝軌既在異域，雖已迎喪，還期無指，諸弟若遂不除，永絕婚嫁，此于人情，或為未允。中原淪陷已后，理有事例，宜諮沈常侍詳議�！变ㄗh曰：“禮有變正，又有從宜。《禮小記》云：‘久而不葬者，唯主喪者不除，其馀以麻終月數(shù)者除喪則已�！蹲ⅰ吩疲骸溻胖^傍親�！玎嵥猓娮咏詰�(yīng)不除，王衛(wèi)軍所引，此蓋禮之正也。但魏氏東關(guān)之役，既失亡尸柩，葬禮無期，議以為禮無終身之喪，故制使除服。晉氏喪亂，或死于虜庭，無由迎殯，江左故復(fù)申明其制。李胤之祖，王華之父，并存亡不測，其子制服依時釋縗，此并變禮之宜也。孝軌雖因奉使便欲迎喪，而戎狄難親，還期未克。愚謂宜依東關(guān)故事，在此國內(nèi)者，并應(yīng)釋除縗麻，毀靈附祭，若喪柩得還，別行改葬之禮。自天下寇亂，西朝傾覆，流播絕域，情禮莫申，若此之徒，諒非一二，寧可喪期無數(shù)，而弗除衰服，朝庭自應(yīng)為之限制，以義斷恩，通訪博識，折之禮衷�！钡略逡冷ㄗh，奏可。
世祖即位，遷通直散騎常侍，侍東宮讀。尋兼尚書左丞，領(lǐng)揚州大中正，遷光祿卿，侍讀如故。廢帝嗣位，重為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遷戎昭將軍、輕車衡陽王長史，行府國事，帶瑯邪、彭城二郡丞。梁代舊律，測囚之法，日一上，起自晡鼓，盡于二更。及比部郎范泉刪定律令，以舊法測立時久，非人所堪，分其刻數(shù)，日再上。廷尉以為新制過輕，請集八座丞郎并祭酒孔奐、行事沈洙五舍人會尚書省詳議。時高宗錄尚書，集眾議之，都官尚書周弘正曰：“未知獄所測人，有幾人款？幾人不款？須前責取人名及數(shù)并其罪目，然后更集�！钡猛⑽颈O(jiān)沈仲由列稱，別制已后，有壽羽兒一人坐殺壽慧，劉磊渴等八人坐偷馬仗家口渡北，依法測之，限訖不款。劉道朔坐犯七改偷，依法測立，首尾二日而款。陳法滿坐被使封藏、阿法受錢，未及上而款。弘正議曰：“凡小大之獄，必應(yīng)以情，正言依準五聽，驗其虛實，豈可全恣考掠，以判刑罪。且測人時節(jié)，本非古制，近代已來，方有此法。起自晡鼓，迄于二更，豈是常人所能堪忍？所以重械之下，危墮之上，無人不服，誣枉者多。朝晚二時，同等刻數(shù)，進退而求，于事為衷。若謂小促前期，致實罪不伏，如復(fù)時節(jié)延長，則無愆妄款。且人之所堪，既有強弱，人之立意，固亦多途。至如貫高榜笞刺爇，身無完者，戴就熏針并極，困篤不移，豈關(guān)時刻長短，掠測優(yōu)劣？夫與殺不辜，寧失不經(jīng)，罪疑惟輕，功疑惟重，斯則古之圣王，垂此明法。愚謂依范泉著制，于事為允�！鄙崛耸�(quán)議曰：“比部范泉新制，尚書周弘正明議，咸允《虞書》惟輕之旨，《殷頌》敷正之言。竊尋廷尉監(jiān)沈仲由等列新制以后，凡有獄十一人，其所測者十人，款者唯一。愚謂染罪之囚，獄官宜明加辯析，窮考事理。若罪有可疑，自宜啟審分判，幸無濫測；若罪有實驗，乃可啟審測立；此則枉直有分，刑宥斯理。范泉今牒述《漢律》，云‘死罪及除名，罪證明白，考掠已至，而抵隱不服者，處當列上’。杜預(yù)注云‘處當，證驗明白之狀，列其抵隱之意’。竊尋舊制深峻，百中不款者一，新制寬優(yōu)，十中不款者九，參會兩文，寬猛實異，處當列上，未見厘革。愚謂宜付典法，更詳‘處當列上’之文。”洙議曰：“夜中測立，緩急易欺，兼用晝漏，于事為允。但漏刻賒促，今古不同，《漢書·律歷》，何承天、祖沖之、釭之父子《漏經(jīng)》，并自關(guān)鼓至下鼓，自晡鼓至關(guān)鼓，皆十三刻，冬夏四時不異。若其日有長短，分在中時前后。今用梁末改漏，下鼓之后，分其短長，夏至之日，各十七刻，冬至之日，各十二刻。伏承命旨，刻同勒令，檢一日之刻乃同，而四時之用不等，廷尉今牒，以時刻短促，致罪人不款。愚意愿去夜測之昧，從晝漏之明，斟酌今古之間，參會二漏之義，舍秋冬之少刻，從夏日之長晷，不問寒暑，并依今之夏至，朝夕上測，各十七刻。比之古漏，則一上多昔四刻，即用今漏，則冬至多五刻。雖冬至之時，數(shù)刻侵夜，正是少日，于事非疑。庶罪人不以漏短而為捍，獄囚無以在夜而致誣，求之鄙意，竊謂允合。”眾議以為宜依范泉前制，高宗曰：“沈長史議得中，宜更博議�！弊筘┳谠堊h曰：“竊尋沈議非頓異范，正是欲使四時均其刻數(shù)，兼斟酌其佳，以會優(yōu)劇。即同牒請寫還刪定曹詳改前制�！备咦谝朗率┬�。
洙以太建元年卒，時年五十二。
戚袞，字公文，吳郡鹽官人也。祖顯，齊給事中。父霸，梁臨賀王府中兵參軍。袞少聰慧，游學京都，受《三禮》于國子助教劉文紹，一二年中，大義略備。年十九，梁武帝敕策《孔子正言》并《周禮》、《禮記》義，袞對高第。仍除揚州祭酒從事史。
就國子博士宋懷方質(zhì)《儀禮》義，懷方北人，自魏攜《儀禮》、《禮記》疏，秘惜不傳，及將亡，謂家人曰：“吾死后，戚生若赴，便以《儀禮》、《禮記》義本付之，若其不來，即宜隨尸而殯�！逼錇槿逭咄圃S如此。尋兼太學博士。
梁簡文在東宮，召袞講論。又嘗置宴集玄儒之士，先命道學互相質(zhì)難，次令中庶子徐摛馳騁大義，間以劇談。摛辭辯縱橫，難以答抗，諸人懾氣，皆失次序。袞時騁義，摛與往復(fù)，袞精采自若，對答如流，簡文深加嘆賞。尋除員外散騎侍郎，又遷員外散騎常侍。敬帝承制，出為江州長史，仍隨沈泰鎮(zhèn)南豫州。泰之奔齊也，逼袞俱行，后自鄴下遁還。又隨程文季北伐，呂梁軍敗，袞沒于周，久之得歸。仍兼國子助教，除中衛(wèi)始興王府錄事參軍。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六十三。
袞于梁代撰《三禮義記》，值亂亡失，《禮記義》四十卷行于世。
鄭灼，字茂昭，東陽信安人也。祖惠，梁衡陽太守。父季徽，通直散騎侍郎、建安令。灼幼而聰敏，勵志儒學，少受業(yè)于皇侃。梁中大通五年，釋褐奉朝請。累遷員外散騎侍郎、給事中、安東臨川王府記室參軍，轉(zhuǎn)平西邵陵王府記室。簡文在東宮，雅愛經(jīng)術(shù)，引灼為西省義學士。承圣中，除通直散騎侍郎，兼國子博士。尋為威戎將軍，兼中書通事舍人。高祖、世祖之世，歷安東臨川、鎮(zhèn)北鄱陽二王府諮議參軍，累遷中散大夫，以本職兼國子博士。未拜，太建十三年卒，時年六十八。
灼性精勤，尤明《三禮》。少時嘗夢與皇侃遇于途，侃謂灼曰“鄭郎開口”，侃因唾灼口中，自后義理逾進。灼家貧，抄義疏以日繼夜，筆毫盡，每削用之。灼常蔬食，講授多苦心熱，若瓜時，輒偃臥以瓜鎮(zhèn)心，起便誦讀，其篤志如此。
時有晉陵張崖、吳郡陸詡、吳興沈德威、會稽賀德基，俱以禮學自命。
張崖傳《三禮》于同郡劉文紹，仕梁歷王府中記室。天嘉元年，為尚書儀曹郎，廣沈文阿《儀注》，撰五禮。出為丹陽令、王府諮議參軍。御史中丞宗元饒表薦為國子博士。
陸詡少習崔靈恩《三禮義宗》，梁世百濟國表求講禮博士，詔令詡行。還除給事中、定陽令。天嘉初，侍始興王伯茂讀，遷尚書祠部郎中。
沈德威字懷遠，少有操行。梁太清末，遁于天目山，筑室以居，雖處亂離，而篤學無倦，遂治經(jīng)業(yè)。天嘉元年，征出都，侍太子講《禮傳》。尋授太學博士，轉(zhuǎn)國子助教。每自學還私室以講授，道俗受業(yè)者數(shù)十百人，率常如此。遷太常丞，兼五禮學士，尋為尚書儀曹郎，后為祠部郎。俄丁母憂去職。禎明三年入隋，官至秦王府主簿。年五十五卒。
賀德基字承業(yè)，世傳《禮》學。祖文發(fā)，父淹，仕梁俱為祠部郎，并有名當世。德基少游學于京邑，積年不歸，衣資罄乏，又恥服故弊，盛冬止衣裌襦袴。嘗于白馬寺前逢一婦人，容服甚盛，呼德基入寺門，脫白綸巾以贈之。仍謂德基曰：“君方為重器，不久貧寒，故以此相遺耳�！钡禄鶈枊炐彰淮鸲�。德基于《禮記》稱為精明，居以傳授，累遷尚書祠部郎。德基雖不至大官，而三世儒學，俱為祠部，時論美其不墜焉。
全緩，字弘立，吳郡錢塘人也。幼受《易》于博士褚仲都，篤志研玩，得其精微。梁太清初，歷王國侍郎、奉朝請，俄轉(zhuǎn)國子助教，兼司義郎，專講《詩》、《易》。紹泰元年，除尚書水部郎。太建中，累遷鎮(zhèn)南始興王府諮議參軍，隨府詣湘州，以疾卒，時年七十四。緩治《周易》、《老莊》，時人言玄者咸推之。
張譏，字直言，清河武城人也。祖僧寶，梁散騎侍郎、太子洗馬。父仲悅，梁廬陵王府錄事參軍、尚書祠部郎中。譏幼聰俊，有思理，年十四，通《孝經(jīng)》、《論語》。篤好玄言，受學于汝南周弘正，每有新意，為先輩推伏。梁大同中，召補國子《正言》生。梁武帝嘗于文德殿釋《乾》、《坤》文言，譏與陳郡袁憲等預(yù)焉，敕令論議，諸儒莫敢先出，譏乃整容而進，諮審循環(huán)，辭令溫雅。梁武帝甚異之，賜裙襦絹等，仍云“表卿稽古之力”。
譏幼喪母，有錯彩經(jīng)帕，即母之遺制，及有所識，家人具以告之，每歲時輒對帕哽噎，不能自勝。及丁父憂，居喪過禮。服闋，召補湘東王國左常侍，轉(zhuǎn)田曹參軍，遷士林館學士。
簡文在東宮，出士林館發(fā)《孝經(jīng)》題，譏論議往復(fù)，甚見嗟賞，自是每有講集，必遣使召譏。及侯景寇逆，于圍城之中，猶侍哀太子于武德后殿講《老》、《莊》。梁臺陷，譏崎嶇避難，卒不事景，景平，歷臨安令。
高祖受禪，除太常丞，轉(zhuǎn)始興王府刑獄參軍。天嘉中，遷國子助教。是時周弘正在國學，發(fā)《周易》題，弘正第四弟弘直亦在講席。譏與弘正論議，弘正乃屈，弘直危坐厲聲，助其申理。譏乃正色謂弘直曰：“今日義集，辯正名理，雖知兄弟急難，四公不得有助�！焙胫痹唬骸捌椭龓�，何為不可？”舉座以為笑樂。弘正嘗謂人曰：“吾每登座，見張譏在席，使入懔然。”高宗世，歷建安王府記室參軍，兼東宮學士，轉(zhuǎn)武陵王限內(nèi)記室，學士如故。
后主在東宮，集宮僚置宴，時造玉柄麈尾新成，后主親執(zhí)之，曰：“當今雖復(fù)多士如林，至于堪捉此者，獨張譏耳。”即手授譏。仍令于溫文殿講《莊》、《老》，高宗幸宮臨聽，賜御所服衣一襲。后主嗣位，領(lǐng)南平王府諮議參軍、東宮學士。尋遷國子博士，學士如故。后主嘗幸鐘山開善寺，召從臣坐于寺西南松林下，敕召譏豎義。時索麈尾未至，后主敕取松枝，手以屬譏，曰“可代麈尾”。顧謂群臣曰 “此即是張譏后事”。禎明三年入隋，終于長安，時年七十六。
譏性恬靜，不求榮利，常慕閑逸，所居宅營山池，植花果，講《周易》、《老》、《莊》而教授焉。吳郡陸元朗、硃孟博、一乘寺沙門法才、法云寺沙門慧休、至真觀道士姚綏，皆傳其業(yè)。譏所撰《周易義》三十卷，《尚書義》十五卷，《毛詩義》二十卷，《孝經(jīng)義》八卷，《論語義》二十卷，《老子義》十一卷，《莊子內(nèi)篇義》十二卷，《外篇義》二十卷，《雜篇義》十卷，《玄部通義》十二卷，又撰《游玄桂林》二十四卷，后主嘗敕人就其家寫入秘閣。
子孝則，官至始安王記室參軍。
顧越，字思南，吳郡鹽官人也。所居新坡黃岡，世有鄉(xiāng)校，由是顧氏多儒學焉。越少孤，以勤苦自立，聰慧有口辯，說《毛氏詩》，傍通異義，梁太子詹事周舍甚賞之。解褐揚州議曹史，兼太子左率丞。越于義理精明，尤善持論，與會稽賀文發(fā)俱為梁南平王偉所重，引為賓客。尋補《五經(jīng)》博士。紹泰元年，遷國子博士。世祖即位，除始興王諮議參軍，侍東宮讀。世祖以越篤老，厚遇之，除給事黃門侍郎，又領(lǐng)國子博士，侍讀如故。廢帝嗣立，除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華皎之構(gòu)逆也，越在東陽，或譖之于高宗，言其有異志，詔下獄，因坐免。太建元年卒于家，時年七十八。
時有東陽龔孟舒者，亦治《毛氏詩》，善談名理。梁武世，仕至尋陽郡丞，元帝在江州，遇之甚重，躬師事焉。承圣中，兼中書舍人。天嘉初，除員外散騎常侍，兼國子助教、太中大夫。太建中卒。
沈不害，字孝和，吳興武康人也。祖總，齊尚書祠部郎。父懿，梁邵陵王參軍。不害幼孤，而修立好學。十四召補國子生，舉明經(jīng)。累遷梁太學博士。轉(zhuǎn)廬陵王府刑獄參軍，長沙王府諮議，帶汝南令。天嘉初，除衡陽王府中記室參軍，兼嘉德殿學士。自梁季喪亂，至是國學未立，不害上書曰：
臣聞立人建國，莫尚于尊儒，成俗化民，必崇于教學。故東膠西序，事隆乎三代，環(huán)林璧水，業(yè)盛于兩京。自淳源既遠，澆波已扇，物之感人無窮，人之逐欲無節(jié)，是以設(shè)訓垂范，啟導(dǎo)心靈，譬彼染藍，類諸琢玉，然后人倫以睦，卑高有序，忠孝之理既明，君臣之道攸固。執(zhí)禮自基，魯公所以難侮，歌樂已細，鄭伯于是前亡，干戚舞而有苗至，泮宮成而淮夷服，長想洙、泗之風，載懷淹、稷之盛，有國有家，莫不尚已。
梁太清季年，數(shù)鐘否剝，戎狄外侵，奸回內(nèi)[B192]，朝聞鼓鼙，夕炤烽火。洪儒碩學，解散甚于坑夷，《五典》、《九丘》，湮滅逾乎帷蓋。成均自斯墜業(yè)，瞽宗于是不修，裒成之祠弗陳稞享，釋菜之禮無稱俎豆，頌聲寂寞，遂逾一紀。后生敦悅，不見函杖之儀，晚學鉆仰，徒深倚席之嘆。
陛下繼歷升統(tǒng)，握鏡臨宇，道洽寰中，威加無外，濁流已清，重氛載廓，含生熙阜，品庶咸亨。宜其弘振禮樂，建立庠序，式稽古典，紆跡儒宮，選公卿門子，皆入于學，助教博士，朝夕講肄，使擔簦負笈，鏘鏘接衽，方領(lǐng)矩步，濟濟成林。如切如磋，聞《詩》聞《禮》，一年可以功倍，三冬于是足用。故能擢秀雄州，揚庭觀國，入仕登朝，資優(yōu)學以自輔，蒞官從政，有經(jīng)業(yè)以治身，轖駕列庭，青紫拾地。
古者王世子之貴，猶與國子齒，降及漢儲，茲禮不墜，暨乎兩晉，斯事彌隆，所以見師嚴而道尊者也�；侍犹炜v生知，無待審喻，猶宜晦跡俯同，專經(jīng)請業(yè)，奠爵前師，肅若舊典。昔闕里之堂，草萊自辟，舊宅之內(nèi)，絲竹流音，前圣遺烈，深以炯戒。況復(fù)江表無虞，海外有截，豈得不開闡大猷，恢弘至道？寧可使玄教儒風，弗興圣世，盛德大業(yè)，遂蘊堯年？臣末學小生，詞無足算，輕獻瞽言，伏增悚惕。
詔答曰：“省表聞之。自舊章弛廢，微言將絕，朕嗣膺寶業(yè)，念在緝熙，而兵革未息，軍國草創(chuàng)，�？智巴趿畹�，一朝泯滅。卿才思優(yōu)洽，文理可求，弘惜大體，殷勤名教，付外詳議，依事施行�！庇直砀亩氛拢t使制三朝樂歌八首，合二十八曲，行之樂府。
五年，除贛令。入為尚書儀曹郎，遷國子博士，領(lǐng)羽林監(jiān)，敕治五禮，掌策文謚議。太建中，除仁武南康嗣王府長史，行丹陽郡事。轉(zhuǎn)員外散騎常侍、光祿卿。尋為戎昭將軍、明威武陵王長史，行吳興郡事。俄入為通直散騎常侍，兼尚書左丞。十二年卒，時年六十三。
不害治經(jīng)術(shù)，善屬文，雖博綜墳典，而家無卷軸。每制文，操筆立成，曾無尋檢。仆射汝南周弘正常稱之曰：“沈生可謂意圣人乎！”著治《五禮儀》一百卷，《文集》十四卷。
子志道，字崇基，少知名。解褐揚州主簿，尋兼文林著士，歷安東新蔡王記室參軍。禎明三年入隋。
王元規(guī)，字正范，太原晉陽人也。祖道寶，齊員外散騎常侍、晉安郡守。父瑋，梁武陵王府中記室參軍。元規(guī)八歲而孤，兄弟三人，隨母依舅氏往臨�？�，時年十二�？ね梁绖櫿�，資財巨萬，以女妻之。元規(guī)母以其兄弟幼弱，欲結(jié)強援，元規(guī)泣請曰：“姻不失親，古人所重。豈得茍安異壤，輒婚非類！”母感其言而止。
元規(guī)性孝，事母甚謹，晨昏未嘗離左右。梁時山陰縣有暴水，流漂居宅，元規(guī)唯有一小船，倉卒引其母妹并孤侄入船，元規(guī)自執(zhí)楫棹而去，留其男女三人，閣于樹杪，及水退獲全，時人皆稱其至行。
元規(guī)少好學，從吳興沈文阿受業(yè)，十八，通《春秋左氏》、《孝經(jīng)》、《論語》、《喪服》。梁中大通元年，詔策《春秋》，舉高第，時名儒咸稱賞之。起家湘東王國左常侍，轉(zhuǎn)員外散騎侍郎。簡文之在東宮，引為賓客，每令講論，甚見優(yōu)禮。除中軍宣城王府記室參軍。及侯景寇亂，攜家屬還會稽。天嘉中，除始興王府功曹參軍，領(lǐng)國子助教，轉(zhuǎn)鎮(zhèn)東鄱陽王府記室參軍，領(lǐng)助教如故。
后主在東宮，引為學士，親受《禮記》、《左傳》、《喪服》等義，賞賜優(yōu)厚。遷國子祭酒。新安王伯固嘗因入宮，適會元規(guī)將講，乃啟請執(zhí)經(jīng)，時論以為榮。俄除尚書祠部郎。自梁代諸儒相傳為《左氏》學者，皆以賈逵、服虔之義難駁杜預(yù)，凡一百八十條，元規(guī)引證通析，無復(fù)疑滯。每國家議吉兇大禮，常參預(yù)焉。丁母憂去職，服闋，除鄱陽王府中錄事參軍，俄轉(zhuǎn)散騎侍郎，遷南平王府限內(nèi)參軍。王為江州，元規(guī)隨府之鎮(zhèn)，四方學徒，不遠千里來請道者，常數(shù)十百人。禎明三年入隋，為秦王府東閣祭酒。年七十四，卒于廣陵。
元規(guī)著《春秋發(fā)題辭》及《義記》十一卷，《續(xù)經(jīng)典大義》十四卷，《孝經(jīng)義記》兩卷，《左傳音》三卷，《禮記音》兩卷。
子大業(yè)，聰敏知名。
時有吳郡陸慶，少好學，遍知《五經(jīng)》，尤明《春秋左氏傳》，節(jié)操甚高。釋褐梁武陵王國右常侍，歷征西府墨曹行參軍，除婁令。值梁季喪亂，乃覃心釋典，經(jīng)論靡不該究。天嘉初，征為通直散騎侍郎，不就。永陽王為吳郡太守，聞其名，欲與相見，慶固辭以疾。時宗人陸榮為郡五官掾，慶嘗詣焉，王乃微服往榮第，穿壁以觀之。王謂榮曰：“觀陸慶風神凝峻，殆不可測，嚴君平、鄭子真何以尚茲。” 鄱陽、晉安王俱以記室征，并不就。乃筑室屏居，以禪誦為事，由是傳經(jīng)受業(yè)者蓋鮮焉。
史臣曰：夫砥身勵行，必先經(jīng)術(shù)，樹國崇家，率由茲道，故王政因之而至治，人倫得之而攸序。若沈文阿之徒，各專經(jīng)授業(yè)，亦一代之鴻儒焉。文阿加復(fù)草創(chuàng)禮儀，蓋叔孫通之流亞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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