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九 衰畢命第二十六
康王命作冊畢，命為冊書，以命畢公。分居里，成周郊，分別民之居里，異其善惡。成定東周郊境，使有保護。
○別，彼列反。作《畢命》。
畢命言畢公見命之書。
[疏]“康王”至“畢命”
○正義曰：康王命史官作冊書命畢公，使畢公分別民之居里，令善惡有異。於成周之邑，成定東周之郊境。史敘其事，作《畢命》。
○傳“命為”至“畢公”
○正義曰：《周禮·內(nèi)史》云：“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命之。”此云“命作冊”者，命內(nèi)史為冊書以命畢公，故云以冊命畢公。
○傳“分別”至“保護”
○正義曰：殷之頑民，遷居此邑，歷世化之，已得純善，恐其變改，故更命畢公分別民之居里，異其善惡。即經(jīng)所云“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fēng)聲”，“殊厥井疆，俾克畏慕”皆是也�！胺帧闭吡钇渖茞悍謩e，使惡者慕善，非分別其處，使之異居也。此邑本名成周，欲以成就周道。民不純善，則是未成，故命畢公教之�！俺啥|周郊境”，即經(jīng)“申畫郊圻，慎固封守”，是其使有保護。
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康王即位十二年六月三日庚午。
○朏，普忽反，徐芳尾反，又芳憒反。越三日壬申，王朝步自宗周，至于豐。於朏三日壬申，王朝行自宗周，至于豐。宗周，鎬京。豐，文王所都。
○朝，直遙反。鎬，戶老反。以成周之眾，命畢公保厘東郊。用成周之民眾，命畢公使安理治正成周東郊，令得所。
○厘，力之反。治，直吏反，一本作“治政”，則依字讀。令，力呈反。
[疏]“惟十”至“東郊”
○正義曰：惟康王即位十有二年六月三日庚午，月光朏然而明也。於朏后三日壬申，王早朝行從宗周鎬京，至于豐邑，就文王之廟。以成周之民眾命太師畢公，使安理東郊之民，令得其所。
○傳“康王”至“庚午”
○正義曰：漢初不得此篇，有偽作其書以代之者�！稘h書·律歷志》云：“康王十二年六月戊辰朔，三日庚午，故《畢命豐刑》曰‘惟十有二年六月庚午朏，王命作策書《豐刑》’�！贝藗巫髡邆髀勁f語，得其年月，不得以下之辭，妄言作《豐刑》耳，亦不知《豐刑》之言何所道也。鄭玄云：“今其逸篇有冊命霍侯之事，不同與此序相應(yīng)，非也�！编嵭娪炙飘愳丁敦S刑》，皆妄作也�！墩f文》云：“朏，月未盛之明也。”此日未有事而記此“庚午朏”者，為下言壬申張本，猶如記朔望與生魄死魄然也。
王若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敷大德于天下，用克受殷命。王順其事嘆告畢公代，周公為大師，為東伯，命之代君陳。言文武布大德於天下，故天佑之，用能受殷之王命。
○大音泰。惟周公左右先王，綏定厥家。言周公助先王安定其家。毖殷頑民，遷于洛邑，密邇王室，式化厥訓(xùn)。慎殷頑民，恐其叛亂，故徙於洛邑，密近王室，用化其教。
○毖音秘。近如字，又附近之近。既歷三紀(jì)，世變風(fēng)移，四方無虞，予一人以寧。言殷民遷周已經(jīng)三紀(jì)，世代民易，頑者漸化，四方無可度之事，我天子用安矣。十二年曰紀(jì)。父子曰世。
○度，待洛反，舊作待路反。道有升降，政由俗革，不臧厥臧，民罔攸勸。天道有上下交接之義，政教有用俗改更之理。民之俗善，以善養(yǎng)之。俗有不善，以法御之。若乃不善其善，則民無所勸慕。
○上，時掌反。更，古衡反。惟公懋德，克勤小物，弼亮四世，正色率下，罔不祗師言。言公勉行德，能勤小物，輔佐文、武、成、康，四世為公卿，正色率下，下人無不敬仰師法。
○懋音茂。嘉績多于先王，予小子垂拱仰成。”公之善功多大先人之美。我小子為王，垂拱仰公成理。言其上顯父兄，下施子孫。
○拱，九勇反。仰如字，徐五亮反。
[疏]“王若”至“仰成”
○正義曰：康王順其事嘆而呼畢公曰：“嗚呼！父師，惟文王、武王布大德於天下，用此能受殷之王命，代殷為天子。惟周公佐助先王，安定其家。慎彼殷之頑民，恐其或有叛逆，故遷於洛邑，令之北近王室，用使化其教訓(xùn)。自爾已來，既歷三紀(jì)，人世既變，風(fēng)俗亦移，四方無可度之事，我天子一人用是而得安寧。但天道有上下交接之義，政教有用俗改更之理。今日雖善，或變?yōu)閻�，若不善其善，則民無所勸慕。更須選賢教之，舉善勸之，宜此任者，莫先於公。惟公勉力行德，能勤小事，輔佐四世，正色率下，無有不敬仰師法公言者。公之善功多於先王，我小子垂衣拱手，仰公成理�！睂⒂沃�，故盛稱其德也。
○傳“王順”至“王命”
○正義曰：畢公代周公為太師，故王呼為“父師”，率東方諸侯，是為“東伯”也。蓋君陳卒，命之使代君陳也。
○傳“言周”至“其家”
○正義曰：《釋詁》云：“左、右，助也。”言周公助先王安定其家。伐殷之時，周公已有其功，復(fù)能遷殷頑民，言其功之多也。
○傳“言殷”至“曰世”
○正義曰：周公以攝政七年營成周，成王元年遷殷頑民，成王在位之年雖未知，其實當(dāng)在三十左右，至今應(yīng)三十六年，是殷民遷周已歷三紀(jì)。十二年者，天之大數(shù)。歲星、太歲皆十二年而一周天，故“十二年曰紀(jì)”。父子易人為世。《大禹謨》云：“賞延于世�！敝^緣父及子也。
○傳“天道”至“勸慕”
○正義曰：天氣下降，地氣上騰，而有寒暑生焉。刑新國用輕典，刑亂國用重典，輕重隨俗而有寬猛異焉。天道有上下交接之義，故寒暑易節(jié)。政教有用俗改更之理，故寬猛相濟。天道有寒暑遞來，政教以寬猛相濟。民之風(fēng)俗，善惡無常，或善變?yōu)閻海驉鹤優(yōu)樯�，不可以其既善，謂善必不變。民之俗善，須以善養(yǎng)之，令善遂不變。人之俗有不善，當(dāng)以善法御之，使變而為善。若乃不善其善，則下民無所勸慕。民無所慕，則變?yōu)閻阂�。殷民今雖已善，更當(dāng)以善教之。欲以屈畢公之意。
○傳“言公”至“師法”
○正義曰：“小物”猶小事也，能勤小事，則大事必能勤矣，故舉能勤小事以為畢公之善。《釋詁》云：“亮，佐也�！薄稌x語》說文王之事云，“詢于八虞，訪于辛、尹，重之以周、召、畢、榮”，則畢公於文王之世已為大臣，是“輔佐文、武、成、康四世為公卿”也�！罢敝^嚴(yán)其顏色，不惰慢，不阿諂。以此率下，下民無不敬仰師法之。
○傳“公之”至“子孫”
○正義曰：先王之功，無由可及。言公之善功多大先人之美，方欲委之以事，盛言之，重其功美矣。
王曰：“嗚呼！父師，今予祗命公以周公之事，往哉！今我敬命公以周公所為之事，往為之哉！言非周公所為，不敢枉公往治。
○治，直吏反。旌別淑慝，表厥宅里，彰善癉惡，樹之風(fēng)聲。言當(dāng)識別頑民之善惡，表異其居里，明其為善，病其為惡，立其善風(fēng)，揚其善聲。
○別音彼列反。癉音丁但反。弗率訓(xùn)典，殊厥井疆，俾克畏慕。其不循教道之常，則殊其井居田界，使能畏為惡之禍，慕為善之福，所以沮勸。
○俾，必爾反。沮，辭汝反，又慈呂反。申畫郊圻，慎固封守，以康四海。郊圻雖舊所規(guī)畫，當(dāng)重分明之。又當(dāng)謹(jǐn)慎堅固封疆之守備，以安四海。京圻安，則四海安矣。
○守，徐始救反。重，直用反。政貴有恒，辭尚體要，不惟好異。政以仁義為常，辭以理實為要，故貴尚之。若異於先王，君子所不好。
○好，呼報反。商俗靡靡，利口惟賢，馀風(fēng)未殄，公其念哉！紂以靡靡利口為賢，覆亡國家。今殷民利口馀風(fēng)未絕，公其念絕之。
○覆，芳服反。
[疏]“王曰”至“念哉”
○正義曰：王更嘆而呼畢公曰：“嗚呼！父師，今日我敬命公以周公所為之事，公其往為之哉！公往至彼，當(dāng)識別善之與惡，表異其善者所居之里，彰明其為善，病其為惡。其為善之人，當(dāng)立其善風(fēng)，揚其善聲。其有不循道教之常者，則殊其井田疆界，使之能畏為惡之禍，慕為善之福。更重畫郊圻境界，謹(jǐn)慎牢固其封疆守備，以安彼四海之內(nèi)。為政貴在有常，言辭尚其禮實要約，當(dāng)不惟好其奇異。商之舊俗，靡靡然好相隨順，利口辯捷、阿諛順旨者惟以為賢。馀風(fēng)至今未絕，公其念絕之哉！”戒畢公以治殷民之法。
○傳“言當(dāng)”至“善聲”
○正義曰：旌旗所以表識貴賤，故傳以“旌”為識�！笆纭�，善也�！绊�，惡也。言當(dāng)識別頑民之善，惡知其善者，表異其所居之里，若今孝子、順孫、義夫、節(jié)婦，表其門閭者也。表其善者，則惡者自見。明其為善，當(dāng)褒賞之。病其為惡，當(dāng)罪罰之。其有善人，立其善風(fēng)，令邑里使放效之；揚其善聲，告之疏遠(yuǎn)，使聞知之。
○傳“其不”至“沮勸”
○正義曰：《孟子》云，“方里為井，井九百畝”，使民“死徙無出鄉(xiāng)，鄉(xiāng)田同井，出入相友，守望相助，疾病相扶持，則百姓親睦”。然則先王制之為井田也，欲使民相親愛，生相佐助，死相殯葬。不循道教之常者，其人不可親近，與善民雜居，或染善為惡，故殊其井田居界，令民不與來往。猶今下民有大罪過不肯服者，則擯出族黨之外，吉兇不與交通，此之義也。亦既殊其井田，必當(dāng)思自改悔，使其能畏為惡之禍，慕為善之福，所以沮止為惡者，勸勉為善者。
○傳“郊圻”至“安矣”
○正義曰：“郊圻”謂邑之境界。境界雖舊有規(guī)畫，而年世久遠(yuǎn)，或相侵奪，當(dāng)重分明畫之，以防后相侵犯。雖舉邑之郊境為言，其民田疆畔亦令更重畫之，不然何以得“殊其井疆”也？王城之立，四郊以為京師屏障，預(yù)備不虞，又當(dāng)謹(jǐn)慎牢固封疆之守備，以安四海之內(nèi)。此是王之近郊，牢設(shè)守備，惟可以安京師耳。而云“安四�！闭撸⿴煱�，則四海安矣。
○傳“紂以”至“絕之”
○正義曰：韓宣子稱，紂使師延作靡靡之樂�！懊颐摇闭�，相隨順之意。紂之為人，拒諫飾非，惡聞其短，惟以靡靡相隨順、利口捷給、能隨從上意者以之為賢。商人效之，遂成風(fēng)俗，由此所以覆亡國家。殷民利口馀風(fēng)，至今不絕，公其念絕之。欲令其變惡俗也。
我聞曰：‘世祿之家，鮮克由禮，以蕩陵德，實悖天道。特言我聞自古有之，世有祿位而無禮教，少不以放蕩陵邈有德者，如此實亂天道。
○鮮，息淺反。悖，布內(nèi)反。敝化奢麗，萬世同流�！员炙紫嗷�，車服奢麗，雖相去萬世，若同一流。
○敝，步寐反。茲殷庶士，席寵惟舊，怙侈滅義，服美于人。此殷眾士，居寵日久，怙恃奢侈，以滅德義。服飾過制，美於其民。言僣上。
○怙音戶。驕淫矜侉，將由惡終。雖收放心，閑之惟艱。言殷眾士驕恣過制，矜其所能，以自侉大，如此不變，將用惡自終。雖今順從周制，心未厭服，以禮閑御，其心惟難。
○侉音苦瓜反。壓，於葉反，又於甲反，又於艷反。資富能訓(xùn)，惟以永年。惟德惟義，時乃大訓(xùn)。不由古訓(xùn)，于何其訓(xùn)？”以富資而能順義，則惟可以長年命矣。惟有德義，是乃大順。若不用古訓(xùn)典籍，於何其能順乎？
王曰：“嗚呼！父師，邦之安危，惟茲殷士，不剛不柔，厥德允修。言邦國所以安危，惟在和此殷士而已。治之不剛不柔，寬猛相濟，則其德政信修立。惟周公克慎厥始，惟君陳克和厥中，惟公克成厥終。周公遷殷頑民以消亂階，能慎其始。君陳弘周公之訓(xùn)，能和其中。畢公闡二公之烈，能成其終。三后協(xié)心，同底于道，道洽政治，澤潤生民。三君合心為一，終始相成，同致于道。道至普洽，政化治理，其德澤惠施，乃浸潤生民。言三君之功，不可不尚。
○治，直吏反。施，始鼓反。浸，子鴆反。四夷左衽，罔不咸賴，予小子永膺多福。言東夷、西戎、南蠻、北狄被發(fā)左衽之人，無不皆恃賴三君之德，我小子亦長受其多福。
○衽，而甚反，又而鴆反。公其惟時成周，建無窮之基，亦有無窮之聞。公其惟以是成周之治，為周家立無窮之基業(yè)，於公亦有無窮之名，以聞於后世。
○為，于偽反。子孫訓(xùn)其成式，惟乂。言后世子孫順公之成法，惟以治。嗚呼！罔曰弗克，惟既厥心。人之為政，無曰不能，惟在盡其心而已。罔曰民寡，惟慎厥事。無曰人少不足治也，惟在慎其政事，無敢輕之。
○少，詩照反。欽若先王成烈，以休于前政�！本错樜奈涑蓸I(yè)，以美於前人之政。所以勉畢公。
[疏]“我聞”至“其訓(xùn)”
○正義曰：我聞古人言曰：“世有祿位之家，恃富驕恣，少能用禮，以放蕩之心陵邈有德之士，如此者實悖亂天道。敝俗相化，奢侈華麗，雖相去萬世，而共同一流�！贝艘笾娛�，皆是富貴之家，居處寵勢，惟已久矣。怙恃奢侈，以滅德義。身卑而僣上，飾其服，美於其人。驕恣過制，矜能自侉，行如此不變，將用惡自終。令以法約之，雖收斂其放佚之心，恒防閑之，惟大艱難。資財富足，能順道義，則惟可以長年命矣。惟能用德，惟能行義，是乃為大順德也。若不用古之訓(xùn)典，則於何其能順乎？欲令畢公以古之訓(xùn)典教殷民也。
○傳“特言”至“天道”
○正義曰：凡以善言教化，無非古之訓(xùn)典，於此特言“我聞”者，言此事自古有之，所以尢須嚴(yán)禁故也。世有祿位，財多勢重，縱恣其心而無禮教，如此之人，少能不以放蕩之心陵邈有德者。天道以上臨下，以善率惡，今乃以下慢上，以惡陵善，如此者實亂天道也。
○傳“此殷”至“僣上”
○正義曰：“席”者人之所處，故為居之義�！芭f”，久也。殷士多是世貴之家，故為“居寵日久”。怙恃己之奢侈，自謂奢侈為賢，德義廢而不行，故為“以滅德義”。又以人輕位卑，美服盛飾，是“服飾過制度”�！懊漓镀淙恕�，言僣上服，服勝人也。
○傳“言殷”至“惟難”
○正義曰：“淫”訓(xùn)過也，故為“過制”。強梁者不得其死，好勝者必遇其敵，故矜侉“不變，將用惡自終”。言“雖收放心”，則已收之矣。雖令順從周制，思威自止，故怨猶在，心未壓服，故“以禮閑御其心，惟難”也�！伴e”謂防閑御止也。
○傳“敬順”至“畢公”
○正義曰：“美於前人之政”，謂光前人之政。所以勉勵畢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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