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4日清晨,陽光燦爛,珠穆朗瑪尖錐形的頂峰聳立在藍天之上,朵朵白云在山嶺間繚繞不散。
北京時間上午9時30分,年輕的登山隊員運動健將王富洲、劉連滿、屈銀華和一級運動員貢布(藏族)四人,背著高山背包,扶著冰鎬,開始向珠穆朗瑪頂峰最后的380米高度沖擊。其他隊員們撤回到8100米的營地,養(yǎng)精蓄銳,以便在需要的時候為突擊頂峰的隊員提供各種支援。
現(xiàn)在,在這海拔8500米以上的冰雪世界里,這四位優(yōu)秀的中國登山隊員在一根紅色的結(jié)組繩的牽引下,齊心協(xié)力,朝著云霧茫茫的珠穆朗瑪峰巔勇敢地邁進。為了盡可能減輕背上的負擔(dān),他們一兩一兩地計算,拋棄了一切暫時不用的物品,只攜帶氧氣筒、防寒睡袋、鉛筆、日記本、電影攝影機和登山隊委托他們帶到頂峰的一面五星紅旗、一尊高約20厘米的毛澤東半身石膏像。即使如此,他們前進的速度也是非常慢的。因為從5月17日上山以來,他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個星期的艱苦行軍,體力消耗巨大。
突擊頂峰的隊員們走了大約兩個鐘頭,才上升了約70米。這時,“第二臺階”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突擊隊員們沿著第三次行軍偵察的路線,冒著零下30多攝氏度的嚴寒,在陡滑的巖壁上登攀,他們穿著特制的鑲有鋼爪的高山靴也難踩穩(wěn)。在前面開路的屈銀華,一連滑倒好幾次。他頭暈眼花,腰酸背痛,兩腿千斤重,但他仍咬著牙堅持前進。
在接近“第二臺階”頂部最后三米的地方,巖壁變得垂直而光滑。這時,劉連滿走在前面開路。他用雙手插進巖縫,腳尖蹬著巖面,使出全身力量一寸一寸地上升。但是,由于體力不濟,身體稍微一歪,便撲通一下跌落到原來的地方。劉連滿一連爬了四次,跌落四次,累得他全身像散了架一樣。
大家不得不停下來想辦法。這時,劉連滿突然想起自己在哈爾濱當消防隊員期間,采用“人梯”的辦法成功地翻過高墻的經(jīng)歷。他毅然蹲到巖壁前,讓別人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地站起來,讓別人的雙手能抓住巖壁頂端的支撐點攀登上去。在這樣的高度上,做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身體都有嚴重的反應(yīng)。劉連滿的眼前冒著“金花”,兩腳顫抖,呼吸也變得沉重。但是,劉連滿一直堅持著。他先把屈銀華托了上去,然后又托貢布。最后,王富洲和劉連滿借著上邊放下來的繩子的幫助,也爬了上去。
登上“第二臺階”的巖頂后,他們才發(fā)覺,由于體力減弱,他們攀登整個“第二臺階”,共花費了五個多小時,而用在攀登這最后三米巖壁的時間,卻長達三個小時。
天色開始黑下來,寒風(fēng)凄厲地呼嘯著。
他們事先以為天黑以前就能登上頂峰,現(xiàn)在看來,這種估計顯然錯誤。黑夜,即將成為他們前進道路上的第二道難關(guān)。在這人類從未到達過的珠穆朗瑪峰北坡最后二三百米的路途中,他們將要遇到什么困難,要走多長時間,事先確實很難精確估計。
勇敢的突擊隊員們還在一步一步地前進。但是,由于前一階段花費的時間過長,他們背上的氧氣筒的氣壓表顯示,氧氣的容量已經(jīng)不多。繼續(xù)前進,可能受到缺氧的嚴重威脅。這時,劉連滿因為過度疲勞,體力已經(jīng)非常衰弱,每走一兩步就會不自覺地摔倒,但他緩慢地站起來,仍然一偏一倒地堅持繼續(xù)往前走著。
在身體虛弱和嚴重缺氧的情況下,還要摸黑進行高山行軍,這不僅極其困難,而且相當危險,F(xiàn)在,他們每移動一步,肉體要承受多么巨大的痛苦啊!英國“埃非勒士委員會”的組織者揚赫斯班在《埃非勒士峰探險記》一書中曾這樣寫道:“人類身體在任何地方所受的痛苦,未有甚于一個埃非勒士峰攀登者在登山的最后一天所忍受的!词褂型昝赖捏w格,旺盛的精力,假如他的勇氣不足忍受砭骨的大風(fēng)雪,神經(jīng)不敢履踐崔巍懸?guī)r的邊沿,意志不能在死一樣的昏睡病侵襲時奮勇前進,他仍將不能到達頂峰。”對于揚赫斯班的同事們來說,他的這番話確實頗有道理。然而,對于堅強的中國登山隊員們來說,有什么樣的困難和危險能滯留和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呢?為了祖國和民族的榮譽,為了完成人民的委托,為了在喜馬拉雅漫長的雨季到來之前最后一個好天氣的周期內(nèi)登上頂峰,四位勇士仍然勇往直前,繼續(xù)行進在崎嶇的山路上。
考慮到劉連滿的身體,同時為了爭取時間,大家一致決定劉連滿留下來,其余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頂峰。
在王富洲、屈銀華和貢布迎著夜幕繼續(xù)向頂峰進發(fā)的同時,劉連滿正躺在一塊避風(fēng)的大石頭旁邊休息。嚴重缺氧使他的兩耳嗡嗡發(fā)響,眼前白一陣黑一陣地迸散著“金星”,他開始進入一種半昏迷的狀態(tài)。他的心里非常明白,他正在被人們稱為“死亡地帶”的高度上,窒息的危險隨時都可能發(fā)生。他拉過身旁的氧氣筒,氣壓表上的紅針表明還剩下最后幾十個壓力的氧氣。但是,他的眼前出現(xiàn)了正在向頂峰沖擊的戰(zhàn)友們的背影。他知道他的戰(zhàn)友們從頂峰勝利歸來時,將比他更需要氧氣的支援。他決定,寧愿自己忍受窒息的痛苦甚至死亡的威脅,也要把最后一點氧氣留給戰(zhàn)友。他毅然把氧氣筒放回原來的地方,自己昏昏睡去……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昏睡中的劉連滿感到四肢在嚴寒中愈來愈麻木,心臟在缺氧的狀況下跳動得愈來愈急促,他清楚地意識到死神正在一步步向他撲來。劉連滿多么想活下去啊!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強烈地感到,他應(yīng)當想盡一切辦法活下去;钪褪切腋,就是勝利,就是一切。然而他更加深刻地感到,三位正在同頂峰搏斗的戰(zhàn)友比起他來更應(yīng)當活下去,因為他們正肩負著一項多么光榮而又艱巨的使命啊!他們的安全,對于他來說是更大的幸福和更大的勝利……他擔(dān)心自己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戰(zhàn)友們不知道他的氧氣筒里還保存著氧氣,他又掙扎著坐起來,用鉛筆在日記本上給戰(zhàn)友們留下了一封短信。
王富洲同志:
我沒有完成黨和祖國交給我的艱巨任務(wù)。任務(wù)交給你們?nèi)齻人去完成吧!我這氧氣筒里還有點氧,留給你們?nèi)齻人勝利回來時用吧!也許管用。
你們的同志劉連滿
與此同時,王富洲、屈銀華和貢布,正在蒼茫的夜色中步履艱難地向前移動著。腳下的雪坡變得愈來愈陡,也愈來愈滑。他們翻過兩座石巖以后,又登上了一座雪坡。藏族隊員貢布在前面開路,不到幾分鐘就累得連腰也直不起來。于是,屈銀華上前開路,他經(jīng)過很長時間才前進了兩三步,但兩腿一軟,又滑回到原來的地方。最后,王富洲走到前面,他堅持為大家開出一條前進的道路。
夜色濃重,珠穆朗瑪峰山嶺間朦朧一片,只有頂峰還露出隱約的輪廓。王富洲、屈銀華和貢布三人匍匐在地上,依靠著星光和反照的雪光辨認路途,每前進一步都要付出巨大努力。
夜更深沉,山上山下到處是一片漆黑,只有點點星光在空中閃耀。珠穆朗瑪頂峰的黑影在他們面前開始變得非常低矮了。
到達8830米左右的地方,王富洲、屈銀華和貢布三人的氧氣已經(jīng)全部用完。但這時風(fēng)也漸漸變小了,這對攀上頂峰十分有利。他們站在巖坡上沉默了片刻。王富洲首先開口說:“同志們,我們?nèi)齻人現(xiàn)在擔(dān)負著攻克主峰的任務(wù)。氧氣沒有了,繼續(xù)前進雖然可能發(fā)生危險。但是我們能后退嗎?”
屈銀華和貢布用斬釘截鐵的語氣異口同聲地回答:“繼續(xù)前進!”
他們拋掉背上的空氧氣筒,大膽而果斷地開始了人類歷史上從未有過的艱難而危險的攀登。
現(xiàn)在,他們每跨越一步,就不得不停下來休息很長的時間。高山嚴重缺氧,他們感到眼花、氣喘、無力。他們的四肢更加沉重了,他們的行動更加遲緩了,甚至攀過一米高的巖石,也需要半個多小時。他們?nèi)淌苤怏w上的巨大痛苦,互相幫助,互相鼓勵,繼續(xù)朝頂峰走去。
越過東面一段雪坡以后,王富洲、屈銀華和貢布向右繞至北面的巖石坡繼續(xù)向上攀登,終于登上了一個巖石和積雪交界的地方。舉目四望,朦朧的夜色中,珠穆朗瑪山區(qū)群峰的座座黑影,都匍匐在他們的腳下,F(xiàn)在,他們?nèi)说念^頂上,只有閃閃發(fā)光的星斗,再也找不到任何可以攀登的山巖了。他們終于登上了珠穆朗瑪峰的頂峰,完成了人類歷史上從北路攀上世界最高峰的創(chuàng)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