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世界的贊歌
——《給我的孩子們》賞析
《給我的孩子們》寫于1926年圣誕節(jié),它是《子愷畫集》的代序,散文以畫集上的題材為內(nèi)容,歌頌了純潔的童心,可以說它是一首童真世界的贊歌。
作品一開頭就以深沉而真摯的感情寫道:“我的孩子們!我憧憬于你們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這句肺腑之言,就是這首贊歌的主旋律。他向往兒童生活,他要歌頌美好的童真世界:首先,他贊美了孩子們的直率、自然與熱情的美德,佩服他們身心是全部公開的,說他們對待什么事情都像拼命似的用出全副精力,絲毫沒有虛偽和做作。就以他的瞻瞻來說吧,小小的失意,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兩分鐘,其悲哀是那么真切;用芭蕉做的腳踏車,麻雀牌堆成的火車、汽車,又玩得那么認(rèn)真;在跟姐姐爭辯誰該到月亮上去,誰在下面看時,顯得何等激昂;當(dāng)發(fā)現(xiàn)父親腋下的長毛,以為是黃鼠狼時,他又何等傷心……雖然這些事情都發(fā)生在瞻瞻身上,但作者何止是對瞻瞻一個人的贊美呢,推而廣之,一切天真無邪、純凈坦誠的孩子都具備這種美德。其次,作者贊美了孩子們的創(chuàng)造力,說他們是不受大自然支配,不受社會的束縛的創(chuàng)造者。文章也敘述了件件小事,表明孩子們具有強盛的創(chuàng)造力,他們天真的舉動,顯然都出自幼稚的幻想?墒腔孟胪莿(chuàng)造力的源泉與動力,他們沒有任何顧慮,沒有任何束縛,因此,其創(chuàng)造力比大人要強盛得多。盡管小弱的體力與智力不足以應(yīng)付強盛的創(chuàng)作欲,因而遭逢失敗,但孩子們決不承認(rèn)是事實的不可能,總以為是爹爹媽媽不肯幫助他們辦到。在屢遭大人的呵斥和阻攔后,他們的創(chuàng)造精神并沒有因此而削弱,仍然時時表現(xiàn)出旺盛的創(chuàng)造力。
在盡情贊美兒童天性的同時,作者又以大人們的虛偽、惡濁來與孩子們的坦城、純真作對比。作者認(rèn)為,“大人之間的所謂‘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比起孩子們來,“全是不自然的,病的,偽的!”“大人們的呼號‘歸自然!’‘生活的藝術(shù)化!’‘勞動的藝術(shù)化!’”與孩子們的創(chuàng)造精神相比,就顯得那么貧乏與丑陋。這種對比有力地襯托了童心的高尚,因此,作者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動,寫道:“我在世間,永沒有逢到像你們這樣出肺肝相示的人。世間的人群結(jié)合,永沒有像你們樣的徹底地真實而純潔”。至此,作者已盡情地贊美了孩子們純潔而真誠的心靈,一個美好而溫馨的孩真世界躍然紙上,作者為何如此向往,憧憬孩子們的生活,也已得到圓滿的回答。
如果對這篇散文的認(rèn)識僅僅停留于此,那還是不夠的。作者對童真世界歌頌,實際上是他對美好的理想社會追求。他在1925年寫的隨筆《東京某晚的事》中,有這樣一段話:“假如真能……有這樣一個世界:天下如一家,人們?nèi)缂彝,互相親愛,互相幫助,共樂其生活,那時陌路人就變成家庭……這是多么可憧憬的世界!”這表達了他對人類社會的美好期望。只是對這樣的理想世界,他感到十分渺茫,只好把一切寄托于對童真世界的贊美上!
作者一方面竭力贊美童真世界,一方面不時地譴責(zé)大人們的虛偽
無聊,這也不能不說明他對病態(tài)社會的厭惡和世俗的鞭撻。在他看來,大人們的一切言行都不能與兒童相比,即使兒時伴侶中的英雄好漢,一旦長大成人,就會失去兒童的天性,一個個變得像綿羊似的,喪失了率真、自然、熱情的美德,失去了可貴的創(chuàng)造力,一味地只會退縮、順從,妥協(xié)與屈服,這是因為,長大后步入這病態(tài)社會,就被世俗的塵埃所蒙蔽,就被社會的桎梏所禁錮。所以,作者對童真世界的歌頌,實際上也是對病態(tài)社會的討厭與憎惡。
雖然,這是一首童真世界的贊歌,但這首贊歌帶著苦澀味。作者知道,這個黃金的兒童時代必將隨著時間的推移,兒童的長大成人而消逝。為了挽留這黃金時代,他把孩子們的天真無邪、活潑可愛的生活作為他作畫的題材,結(jié)集成冊,企求略微保留一點“春的痕跡”。但是,到孩子們懂得他的“這片心意”時,都已推動了童心。因此他一方面對童真世界加以贊美,一方面又為童真世界的終究要逝去感到悲哀。文章結(jié)尾時,作者無可奈何地嘆道:“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所以,這又是一首悲愴的贊歌。
豐子愷的散文與他的繪畫一樣,追求一種深沉樸素、單純明快的風(fēng)格。他不追求詞藻的繁華絢麗,而是“寄至味于淡泊”,通過素淡雋永的文字表達深婉的情致。在這篇散文中,他描述孩子們的言行,如數(shù)家珍,娓娓而談,質(zhì)樸而明朗,“其詞脫口而出,無矯揉妝束之態(tài)”,顯得極其樸素自然,讀著它就如在聽作者敘說家常,感到十分親切。同時,作者的語言又是十分精煉簡潔,尤其在講述孩子們的天性時,一兩句話就畫出了孩子們的一個舉動。由于作者是個畫家,其繪畫的藝術(shù)素養(yǎng)也不能不影響他的散文風(fēng)格,因此,在文中,其語言的形象性也十分明顯,他在描繪孩子們的舉動時,每一句話都可以想象出一幅圖畫。所以讀了這篇代序,如果不看畫冊,《子愷畫集》的內(nèi)容也可以從文章中略知一二,這正是語言形象化的結(jié)果。
散文的語言質(zhì)樸無華,簡潔形象,但作者的感情卻是真摯深沉的。
散文中直呼孩子們的名字,用第二人稱代詞“你、你們”這種敘述方式,增強了文章的抒情性和親切感,使讀者感到作者似乎在與一群孩子訴說自己的真情實感。在自譴自責(zé)壓抑孩子們的創(chuàng)造力的過錯時,作者分別呼喊著阿寶、瞻瞻、軟軟的名字,一面訴說自己的過錯,一面又揣摩孩子們的心理,這是一種你父子(女)之間的情感交流,情真意切,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