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他永遠(yuǎn)不會知道。那句古話怎么說的,那句嘲弄人的古話?”老婆都跑了,丈夫最后才知道!币苍S不會有人告知他這個消息吧。你得有足夠拉膽量才敢去跟瑞德談這種事呢,因為瑞德是有名的莽漢,他總是先開槍再問情由。求求你了,上帝,千萬別叫人冒冒失失地去告訴他呀?可是她又記起了阿爾奇的木場辦事房時的那副臉孔,那雙冷酷、陰險、殘忍的眼睛里充滿著對她和一切婦女的仇恨。
阿爾奇一不怕上帝,二不怕人,他就是恨放蕩的婦女,他恨她們到了極點,竟動手殺了一個呢。他還說過他要去告訴瑞德。不管艾希禮怎樣勸阻,他還是會告訴他的。除非艾希禮把他殺了,否則阿爾奇定會告訴瑞德,因為他覺得那是一個基督徒的天職。
思嘉脫了衣服,躺到床上,腦子里的漩渦還在不停地急轉(zhuǎn)著。但愿她能夠鎖著門,永遠(yuǎn)永遠(yuǎn)關(guān)在這個安全的角落里,再也不要見任何人了。說不定瑞德今天晚上還發(fā)覺不出來。她準(zhǔn)備說她有點頭痛,不想去參加宴會了。到明天早晨她早已想出了某個借口,一個滴水不漏的辯解,好用來遮掩這件事。
“現(xiàn)在我不去想它,”她無可奈何地說,一面把臉埋在枕頭里。”我現(xiàn)在不去想它。等到以后我經(jīng)受得住的時候再去想吧!卑驳脑?嬤嬤來到門敲門,但思嘉把她打發(fā)走,說她不想吃晚飯。時間緩緩過去,最后她聽到瑞德上樓來了。當(dāng)他走進樓上門廳里,她緊張地支撐著自己,鼓起全部的勇氣準(zhǔn)備迎接他,可是他走進自己房里去了。她松了口氣。他還沒有聽說呢。感謝上帝,他還在尊重她那冷酷的要求,決不再跨進她的臥室的門呢。如果他此刻看見了她,她那慌張的臉色便會使事情露餡兒了。她必須盡力提起精神來告訴他,她實在很不舒服,不能去參加那個宴會。好,還有足夠的時間可以使自己恢復(fù)鎮(zhèn)靜?墒,真的還有時間嗎?自從當(dāng)天下午那可怕的時刻以來,生活好像已沒有時間性了似的。她聽見瑞德在他房里走動,偶爾還對波克說話,已經(jīng)有相當(dāng)長的時候了?伤匀还牟黄鹩職饨兴。她靜靜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渾身發(fā)抖。
很久以后,瑞德過來敲她的門,她盡力控制住自己的聲音,說:“進來!薄半y道我真的被邀請到這間圣殿里來了?”他邊問邊把門推開。房里是黑暗的,她看不到他的臉,她也無法從他的聲音里發(fā)現(xiàn)什么。他進來,把門關(guān)上。
“你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去參加宴會了吧?”“我真遺憾,現(xiàn)在正頭痛呢。”多奇怪,她的聲音聽起來竟那么自然!真感謝上帝,這房里暗得正好!”我怕我去不成了。你去吧,瑞德,并且替我向媚蘭表示歉意!苯(jīng)過相當(dāng)久的一番躊躇,他才慢吞吞地、尖刻地說起話來!昂靡粋懦弱卑怯的小娼婦!”
他知道了!她躺在那里哆嗦,說不出話來。她聽見他在黑暗中摸索,劃一根火柴,房里便猛地亮了。他向床邊走過來,低頭看著她。她發(fā)現(xiàn)他穿上了晚禮服。
“起來,”他簡短地說,聲音里似乎什么也沒有!蔽覀?nèi)⒓友鐣愕米ゾo準(zhǔn)備!薄斑,瑞德,我不能去。你看……”“我看得見的。起來!薄叭鸬,是不是阿爾奇竟敢……”“阿爾奇敢。阿爾奇是個勇敢的人!薄八鲋e,你得把他宰了……”“我有個奇怪的習(xí)慣,就是不殺說真話的人。現(xiàn)在沒時間爭論這些了。起來。”她坐起身來,緊緊抱住她的披肩不放,兩只眼睛緊張地在他臉上搜索著。那是一張黑黑的毫無表情的臉。
“我不想去,瑞德,我不能去,在這——在這次誤會澄清以前!薄澳阋墙裉焱砩喜宦睹妫氵@一輩子恐怕就永遠(yuǎn)也休想在這個城市走路面了。我可以忍受自己的老婆當(dāng)娼婦,可不能忍受一個膽小鬼。你今晚一定得去,哪怕從亞歷克斯·斯蒂芬斯以下每個人都咒罵你,哪怕威爾克斯太太叫我們從她家滾出去!薄叭鸬,請讓我解釋一下!薄拔也灰。沒時間了。穿上你的衣服吧!薄八麄冋`會了——英迪亞和埃爾辛太太,還有阿爾奇。而且他們那樣恨我。英迪亞恨我到這種程度,居然撒謊誣蔑她哥哥來達到讓我出丑的目的。你只要讓我解釋一下——”“唔,圣母娘娘,”她痛苦地想,”他要是果真說'請你解釋吧!'那我說什么呢?我怎么解釋呢?”“他們一定對每個人都說了謊話。我今晚不能去!薄澳阋欢ǖ萌,”他說!蹦呐挛抑荒艹橹愕牟弊油巴,或者一路上踢你那向來很迷人屁股。”他眼里閃著冷峻的光芒,便一手把她拽了起來。接著他拿起那件胸衣朝她扔過去。
“把它穿上。我來給你束腰。唔,對了,束腰的事我全懂。不,我讓嬤嬤來給你幫忙,也不要你把門鎖上,像個膽小鬼偷偷地待在這里。”“我不是膽小鬼,”她大喊大嚷,被刺痛得把恐懼都忘了!拔摇薄斑,以后別再給我吹那些槍擊北方佬和頂著謝爾曼軍隊的英雄事跡了。你是個膽小鬼——在別的事情上就是如此。不為你自己,就為邦妮著想,你今天晚上也得去。你怎么能再糟蹋她的前途呢?把胸衣穿上,趕快!彼泵Π阉旅摿,身上只剩下一件無袖襯衫。這時他要是看看她,會發(fā)現(xiàn)她顯得多么迷人,也許他臉上那副嚇人的表情就會消失。畢竟,他已那么久那么久沒有看見她穿這種無袖襯衣的模樣了。可是他根本不看她。他在她的壁櫥里一件件挑選那些衣服。他摸索著取出了那件新的淡綠色水綢衣裳,它的領(lǐng)口開得很低,衣襟分披著掛在背后一個很大的腰墊上面,腰墊上飾著一束粉紅色的絲絨玫瑰花。
“穿這件,”他說著,便把衣服扔在床上,一邊向她走來。
“今天晚上用不著穿那種莊重的主婦式的紫灰色和淡紫色。你的旗幟必須牢牢釘在桅桿上,否則顯得你會把它扯下來的。還要多搽點胭指。我相信法利賽人抓到了那個通奸的女人決不會這樣灰溜溜的。轉(zhuǎn)過身來!彼プ∷匾律系膸ё邮箘琶屠眨吹盟蠼衅饋,對他這種粗暴的行為感到又害怕又屈辱,實在尷尬極了。
“痛,是不是?”他毫不在意地笑著說,可她連他的臉色也不敢看一眼!敝豢上н@帶子沒有套在你脖子上。”媚蘭家的每個窗口都燈火輝煌,他們在街上便遠(yuǎn)遠(yuǎn)聽得見那里的音樂聲。走近前門時,人們在里面歡笑的聲浪早已在耳邊回蕩了。
屋里擠滿了來賓。他們有的擁到了走郎上,有的坐在掛著燈籠顯得有點陰暗的院子里。
“我不能進去——我不能,”思嘉心里想,她坐在馬車?yán)锞o緊握著那卷成一團的手絹!蔽也荒,我不想進去。我要跳出去逃跑,跑到什么地方,跑回塔拉去。瑞德為什么強迫我到這里來呀?人們會怎么說呢?媚蘭會怎么樣呢?她的態(tài)度、表情會怎樣?哦,我不敢面對她。我要逃走!比鸬潞孟駨乃樕峡闯隽怂男乃迹o緊抓住她的胳臂,緊得胳臂都要發(fā)紫了,這只有一個放肆的陌生人才干得出來。
“我從沒見過哪個愛爾蘭人是膽小鬼。你那吹得很響的勇敢到哪里去了?”
“瑞德,求求你了,讓我回家,并且解釋一下吧!薄澳阌械氖菬o窮無盡的時間去解釋,可只有一個晚上能在這競技場上當(dāng)犧牲品。下車吧,我的寶貝兒,讓我看看那些獅子怎樣吃你。下車!彼恢趺醋呱狭巳诵械赖摹Wプ∷哪侵桓毂巯窕◢徥粯訄杂捕(wěn)固,這給了她一些勇氣。上帝作證,她能夠面對他們,她也愿意面對他們。難道他們不就是一群妒忌她的嚎叫亂抓的貓嗎?她倒要讓他們看看。至于他們到底怎么想,她才不管呢。只是媚蘭——媚蘭。
他們走到了走廊上,瑞德把帽子拿在手里,一路不斷地向左右兩邊鞠躬問好,聲音冷靜而親切。他們進去時音樂停了,以思嘉的慌亂心情看來,人群像咆哮的海潮一般向她一涌而上,然后便以愈來愈小的聲音退了下去。會不會人人都來刺傷她呢?嗯,見他媽的鬼,要來就來吧!她將下巴翹得高高的,眼角微微蹙起來,落落大方地微笑著。
她還沒來得及向那些最近門口的人說話,便有個人從人群中擠出向她走來。
這時周圍突然是一片古怪的安靜,它把思嘉的心一下子揪住了。接著,媚蘭從小徑上挪著細(xì)碎的步子匆匆走過來,匆匆趕到門口迎接思嘉,并且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就對思嘉說起話來。她那副窄窄的肩膀擺得端端正正,挺著胸脯,小小的腮幫子憤憤地咬得梆緊,不管心里怎么清楚還是顯得除了思嘉沒有別的客人在場似的。她走到她身邊,伸出一條胳臂接住她的腰。
“多漂亮的衣服呀,親愛的,”她用細(xì)小而清晰的聲音說。
“你愿意當(dāng)我的幫手嗎?英迪亞今晚不能來給我?guī)兔δ。你跟我一起來招待客人吧??p>【上一頁】 【下一頁】 【目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