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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記全文閱讀

作者:金庸 文章來源:會員上傳
金庸武俠名著閱讀:

鹿鼎記

第九回 琢磨頗望成全璧 激烈何須到碎琴

天地會樊綱、玄貞等紛紛抽出所攜兵刃,以備迎敵。韋小寶忙縮在高彥超身后。

猛地里聽得一聲大吼:“不可動手!”聲音震得各人耳鼓嗡嗡作響,只見“虎面霸王” 雷一嘯舉起雙手,擋在天地會眾人之前,大聲道:“白二俠,你要殺人,殺我好了!”這人 姓得好,名字也取得好,這么幾聲大喝,確有雷震之威。白寒楓心傷乃兄亡故,已有些神智 失常,給他這么一喝,頭腦略為清醒,說道:“我殺你干什么?我哥哥又不是給你殺的?” 雷一嘯道:“這些天地會的朋友,可也不是殺你哥哥之人。再說,普天下天地會的會眾,少 說也有二三十萬,你殺行完么?”

白寒楓一怔,大叫:“殺得一個是一個,殺得一雙是一雙!”

突然之間,門外隱隱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似有十余騎馬向這邊馳來。姚春道:“只 怕是官兵,大伙兒收起兵刃!”樊綱、玄貞等眼見雷一嘯擋在身前,白寒楓不易撲過來揮刀 傷人,便都收起了兵刃。白寒楓大聲道:“便是天王老子到來,我也不怕!

馬蹄聲越來越近,奔入胡同,來到門口戛然而止,跟著便響起了門環(huán)擊門之聲。門外有 人叫道:“白二弟,是我!”人影一晃,一人越墻而入,沖了進去。這人四十來歲年紀(jì),神 態(tài)威武,面色卻是大變,顫聲道:“果然……果然是白大弟……白大弟……”

白寒楓拋下手中鋼刀,迎了上去,叫道:“蘇四哥,我哥哥……我哥哥……”一口氣說 不下去,放聲大哭。

馬博仁、樊綱、玄貞等均想:“這人莫非是沐王府中的‘圣手居士’蘇岡?”這時大門 已開,涌進十幾個人來,男女都有,沖到尸首之前,幾個女子便呼天搶地的大哭起來。一個 青年婦人是白寒松之妻,另一個是白寒楓之妻。

樊綱、玄貞等都感尷尬,眼見這些人哭得死去活來。若再不走,待他們哭完,就算不動 手,也免不了給臭罵一頓。韋小寶先前給白寒楓重重抓住手腕,此刻兀自疼痛,本來仗著人 多,打定主意要叫玄貞,樊綱待人抓住了他,好歹也得在他屁股上踢他媽的七八腳,為料對 方人手越來越多,打起架來已占不到便宜,心中怦怦亂跳,見玄貞道我連使眼色,顯是要腳 底抹油,溜之大吉,此舉正合心意,當(dāng)即轉(zhuǎn)身便走,說道:“大伙兒去買些元寶蠟燭,再來 向死人磕頭罷!”

白寒楓叫道:“想逃嗎?可沒這么容易!睕_上前去猛揮右掌向樊綱后心拍去。樊綱怒 道:“誰逃了?”回身舉左臂擋開,卻不還擊。玄貞等眾人便都站住了。

韋小寶卻已逃到門口,一只腳先跨出門檻再說。

那姓蘇的男子問道:“白二弟,這幾位是誰?恕在下眼生!卑缀畻鞯溃骸八麄兊靥斓 會的狗東西,我哥哥……哥哥便是給他們害死的!贝搜砸怀隹冢緛矸罂薜娜硕架S起 身來,嗆嘟啷響聲不絕,兵刃耀眼,登時將來客都圍住了,連馬博仁,姚春,雷一嘯,王武 通等四個都給圍在垓心。

王武通哈哈大笑,說道:“馬大哥,雷兄弟,姚大夫,咱們幾時入了天地會哪?憑咱們 幾個的德行,只怕給天地會的朋友們提鞋子也還不配哪!

那姓蘇的中年漢子抱拳說道:“這幾位不是天地會的嗎?這位姚大夫,想來名諱是個春 字。在下蘇岡,得悉白家大兄弟不幸身亡的訊息,從宛平趕來,傷痛之下,未得請教,多有 失禮!闭f道,向眾人作揖為禮。

王武通抱拳笑道:“好說,好說。圣手居士,名不虛傳,果然是位有見識,有氣度的英 雄。”當(dāng)下給各人一一引見,第一個便指著韋小寶,道:“這位是天地會青木堂的韋香 主!

蘇岡知道天地會共分十堂,每一堂香主都是身負(fù)絕藝的英雄豪杰,但這韋香主卻顯然是 個乳臭未干的富家少年,不由得心下詫異,但臉上不動聲色,抱拳道:“久仰,久仰!表f 小寶呲的一聲笑,抱拳還禮,從門邊走了回來,問道:“你久仰我什么?”蘇岡一怔,道: “在下久仰天地會十香主,個個都是英雄好漢!表f小寶點點頭,笑道:“原來如此!碧K 岡見他神情油腔滑調(diào),心下更是嘀咕。

當(dāng)下王武通給余人都引見了。蘇岡給他同來這伙人引見,其中兩個是他師弟,三人是白 氏兄弟的師兄弟,還有幾個是蘇岡的徒弟。白寒松的夫人伏在丈夫尸首上痛哭,白寒枘的夫 人一邊哭,一邊勸,幾個女子都不過來相見。

姚春道:“白二俠,到底白大俠為了什么事和天地會生起爭競,請白二俠說來聽聽! 咳嗽一聲,又道:“云南沐王府在武林中人所共仰,天地會的會規(guī)向來極嚴(yán),都是蠻不講理 之人。天下原抬不過一個‘理’了,今日之事,也不是單憑打架動武就能了結(jié)的。這里馬老 師,雷兄弟,王總鏢頭,以及區(qū)區(qū)在下,跟雙方就算沒有交情,也都是慕名。白二俠,請你 沖著咱們一點薄面,說一說這中間的由如何?”王武通道:“不瞞眾位說,天地會的朋友 們,的的確確不知白大俠已經(jīng)身故,否則的話,他們還會上門來自付沒趣么?”

蘇岡道:“然則韋香主和眾位朋友來到敝處,又為了什么?”王武通道:“咱們真不面 前不說假話。天地會的朋友說道他們徐天川徐大哥給沐王府的朋友打得身受重傷,已說不出 話,他們只限邀了我們幾個老朽,伴同來到貴處,想問一問緣由。”蘇岡森然道:“如此說 來,各位是上門問罪來著?”王武通道:“這可不敢當(dāng)。我們幾個在江湖上混口飯吃,全仗 朋友們給面子。是非曲直,自有公論,誰也不能昧著良心說瞎話。”

蘇岡點了點頭,道:“王總鏢頭說得對,請各位到廳上說話。”鋼刀總是不肯放下。蘇 岡讓眾人坐下,說道:“白二弟,當(dāng)時實情如何,你給大家說說。”

王武通、樊綱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鎮(zhèn)云南。蘇岡、白寒楓等都生長于云南,在北京城里 聽到鄉(xiāng)音,自會關(guān)注。白寒楓續(xù)道:“我哥哥聽了一會,隔壁接了幾句。那官員聽得我們也 是云南人,便邀我們過去坐。我和哥哥離家已久,很想打聽故鄉(xiāng)的情形,見這位官員似是從 云南來,便移座過去。一談之下,這官員自稱叫做盧一峰,原來是奉了吳三桂的委派,去做 曲靖縣知縣的。他是云南大理人。照規(guī)矩,云南人本來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過這盧一峰 說道,他是平西王委派的官,可不用理會這一套!”

樊綱忍不住罵道:“他奶奶的,大漢奸吳三桂委派的狗官,有什么神氣的?”白寒楓向 他瞧了一眼,點了點頭,道:“這位樊……樊兄說得不錯,當(dāng)時我也這么想。可是我哥哥為 了探聽故鄉(xiāng)情形,反而奉承了他幾句。這狗官更加得意了,說是吳三桂所派的官,叫做‘西 選’,意思說是平西王選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員,固然都是吳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廣 西、貴州三省,‘西選’的官兒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碧K岡聽他說得有些氣喘,接口解 釋:“倘若有一個缺,朝廷派了,吳三桂也派了,誰先到任,誰就是正印。云貴川桂四省的 官員,哪一個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從昆明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兒,總是 沒‘西選’的腳快!

白寒楓嘆了一聲,說道:“前天下午,……”只說了四個字,不由得氣往上沖,手中鋼 刀揮了一揮。韋小寶吃了一驚,身子向后一縮。白寒楓覺得此舉太過粗魯,鋼刀用力往地下 一擲,嗆啷一聲,擊碎了兩塊方磚,呼了口氣,道:“前天下午,我和哥哥在天橋的一家酒 樓上喝酒,忽然上來一個官員,帶了四名家丁。那四個家丁神氣厭得很,要酒要菜,說的卻 是云南話!碧K岡“哦”了一聲。白寒楓道:“我和哥哥一聽他們口音,就留上神!蓖跷 通、樊綱等都知道,沐王府世鎮(zhèn)云南。蘇岡、白寒楓等都生長于云南,在北京城里聽到鄉(xiāng) 音,自會關(guān)注。

白寒楓續(xù)道:“我哥哥聽了一會,隔壁接了幾句。那官員聽得我們也是云南人,便邀我 們過去坐。我和哥哥離家已久,很想打聽故鄉(xiāng)的情形,見這位官員似是從云南來,便移座過 去。一談之下,這官員自稱叫做盧一峰,原來是奉了吳三桂的委派,去做曲靖縣知縣的。他 是云南大理人。照規(guī)矩,云南人本來不能在本省做地方官。不過這盧一峰說道,他是平西王 委派的官,可不用理會這一套!”

樊綱忍不住罵道:“他奶奶的,大漢奸吳三桂委派的狗官,有什么神氣的?”白寒楓向 他瞧了一眼,點了點頭,道:“這位樊……樊兄說得不錯,當(dāng)時我也這么想?墒俏腋绺鐬 了探聽故鄉(xiāng)情形,反而奉承了他幾句。這狗官更加得意了,說是吳三桂所派的官,叫做‘西 選’,意思說是平西王選的。云南全省的大小官員,固然都是吳三桂所派,就是四川、廣 西、貴州三省,‘西選’的官兒也比皇帝所派的官吃香!碧K岡聽他說得有些氣喘,接口解 釋:“倘若有一個缺,朝廷派了,吳三桂也派了,誰先到任,誰就是正印。云貴川桂四省的 官員,哪一個先出缺,自然是昆明知道得早,從昆明派人去快得多。因此朝廷的官兒,總是 沒‘西選’的腳快!卑缀畻饔趿丝跉猓又f:“那官兒說,平西王為朝廷立下了大功, 滿清能得江山,全仗平西王的功勞,因此朝廷對他特別給面子。吳三桂啟奏什么事,從來就 沒有駁回的!

王武通道:“這官兒的話倒是實情。兄弟在西南各省鏢,親眼見到,云貴一帶大家就知 道吳三桂,不知道皇帝!

白寒楓道:“這盧一峰說,照朝廷規(guī)矩,凡是做知縣的,都先要到京城來朝見皇帝,由 皇帝親自封官。他到北京來,就是等著來見皇帝的。他說平西王既然封了他官,到京城來朝 見皇帝,也不過是倒例行公事而已。我哥哥說:‘盧大人到曲靖做官,本省人做自然! 然之間,隔座有人插嘴,這老……這老賊……我和他仇深……”說著霍地站起,滿臉脹得通 紅。蘇岡道:“是‘八臂猿猴’徐天川說話么?”

白寒楓點了點頭,道:“正……正……”急憤之下,喉頭哽住了,說不出話來,隔了一 會,才道:“正是這老賊,他坐在窗口一張小桌旁喝酒,插嘴說:‘本省人做本省的官,刮 起地皮來更加方便些。這老賊,我們自官說話,誰要他來多口!”

玄貞冷冷的道:“白二俠,徐三哥這句話,可沒說錯!卑缀畻骱吡艘宦,頓了一頓, 說道:“這句話是沒說錯,我又沒說他這句話錯了。可是……可是……誰要他多官閑事?他 倘若不插句嘴,怎會生出以后許多事來?”玄貞見他氣急,也就不再說下去。白寒楓續(xù)道: “盧一峰聽了這句話,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轉(zhuǎn)過頭來,見這老賊是個彎腰曲背的老頭兒, 容貌猥瑣,桌上放著一只藥箱,椅子旁插著一面膏藥旗,是個賣藥的老頭兒。喝道:‘你這 個老不死的,胡說些什么?’他手下的四名家丁早就搶了上去,在老賊的桌上拍桌大罵,一 名家丁抓住了他衣領(lǐng)。也是我瞎了眼,瞧不出這老賊武功了得,還道他激于一時義憤,出言 譏刺,怕他吃虧,便走上去假意相勸,將這四名家丁都推開了。”玄貞贊道:“白二俠仁義 為懷,果然是英雄行徑!毙南氚缀梢阉,徐天川受傷雖然不輕,多半不會死,已方終究 已占了便宜,許多事雙方只好言和,口頭上捧白寒楓幾句,且讓他平平氣。

哪知白寒楓不受他這一套,瞪了他一眼,說道:“什么英雄?我是狗熊!生了眼睛不識 人,瞧不出這老賊陰險毒辣,還道他是好人。那盧一峰打起官腔,破口大罵,大叫:反了, 反了,說京城里刁民真多,須得重辦!

樊綱插嘴道:“這官兒狗仗人勢,在云南欺侮百姓不夠,還到北京城來欺人。”白寒楓 道:“要欺侮人,也沒這么容易。這官兒連聲吆喝,叫家丁將這姓徐的老賊綁起來送官,打 他四十大板,戴枷示眾。那老賊笑嘻嘻的道:‘大老爺,你這么大聲嚷嚷,不吃力嗎?我送 張膏藥賣給你貼貼。”他從藥箱里取了張膏藥出來,雙掌夾住,跟著便那張本來折攏的膏藥 拉平了。我初見那老賊對這兇神惡煞的家丁并不害怕,心下已自起疑,待見他拉膏藥的手 勢,和哥哥對望了一眼,已然明白。膏藥中間的藥膏硬結(jié)在一塊,總得點火烘多時,才拉得 開?墒撬皇请p掌間夾得片刻,便以內(nèi)力烘軟藥膏,這份功力可真了不起。他將藥膏拉平 之后,藥膏熱氣騰騰。那盧一峰卻兀片不悟,一疊連聲催促家丁上前拿人。我便不再攔陰那 官兒的走狗,由得他們?nèi)プ杂懣喑浴R幻叶∫娢易岄_,當(dāng)即向那老賊沖去。那老賊笑道: ‘你要膏藥?’將他張膏藥放在家丁手中。那家丁罵道:‘老狗,你干什么?’那老賊在他 手臂一推,那家丁移過身去,拍的一聲響,那張熱烘烘的膏藥,正好貼在盧一峰那狗官的嘴 上……”韋小寶聽到這里,再也忍耐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拍手叫好。白寒楓哼了一 聲,惡狠狠的瞪視著他。韋小寶心中害怕,便不敢再笑。蘇岡問道:“后來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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