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昆侖
墨村
①中士下崗的時候，“白毛風(fēng)”刮得正緊，雪霧彌漫，雪山冰峰若隱若現(xiàn)，利刃般的寒氣，如鉆心之蟲剝皮噬骨。中士不管，似乎聽得見自己周身血液撞擊管壁的聲音。
②中士抱緊槍，裹緊大衣，順石階路往下走。風(fēng)聲尖嘯著，撕扯他的皮大衣，雪團(tuán)也紛紛橫著往身上撲，吹得眼睛生疼。中士不反抗，反抗也無望。雪團(tuán)狠命親中士的嘴巴、鼻孔，堵得他喘不過氣。
③一排石頭砌成的營房在山坡背風(fēng)處，包括中士在內(nèi)，駐守著八九個兵。中士順石階路一級級往下走，崗樓便被扔在了脊背上。崗樓上的五星紅旗，剛換上的旗面又被風(fēng)咬碎了。接崗的士兵持槍而立，如雕塑，生根般穩(wěn)。
④中士走近石頭房，跺跺腳，抬手推了一下門，結(jié)了冰的木門閃開一條縫。
⑤巡邏歸來的兵們正圍在火爐邊取暖，側(cè)身而入的中士摘下了皮手套，一只手便去抓懷中的槍，猛然醒悟了似的急縮手，但為時已晚，冰冷鋼藍(lán)的槍身已生生啃去手掌內(nèi)的一層皮肉。這一切，被走出廚房的軍士長看個真切，“嗤”地笑出了聲，“又不是新兵！”中士抬起手掌，用嘴吮吮，翻眼瞅著，“我想提前退伍，就今年。”
⑥軍士長望著中士又望望大家，他們的臉都一模一樣，長期的高原生活，被強(qiáng)烈的紫外線親吻得黑紅干燥，飛翹的死皮一揭，便蹦出一條紅白的鮮嫩肉色，極像畫家即興的一個飛筆。軍士長說：“別忘了，咱是軍人。”
⑦去年開山時，一名畫報記者從北京來，人上了哨卡，可就是癱在床上，臉如黃紙。中士用土法給記者治高原反應(yīng)，在他太陽穴、人中穴等處，耐心地一下一下按壓，一口一口喂罐頭汁。中士說：“初來乍到，都這樣。”記者感動：“我來半天，就成這副熊樣。”中士說：“習(xí)慣了。”“你們太不簡單了，我要把你們?nèi)寂南聛�，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在喀喇昆侖山這天寒地徹的冰峰哨卡上，戰(zhàn)斗著一群多么可親可敬可愛的了不起的戰(zhàn)士！”
⑧記者咬著蒼白的嘴唇，手握相機(jī)，掙扎著硬是滾下床。站不住，就跪在地上，邊流淚邊給中士他們一張接一張地拍照，嘴里不住地念叨著：“太偉大了！太了不起了！”中士和戰(zhàn)友們憨厚地笑著，“咱是軍人哩！”
⑨中士用嘴吮吮手掌虎口，避開軍士長的眼，抬頭望向屋頂。
⑩屋頂上，團(tuán)團(tuán)重重疊疊的圖案，渾圓，發(fā)黃——這歸功于長期的煙熏。抽象的圖案曲里拐彎，中士很自然想起家鄉(xiāng)那一眼望不透的溝溝岔岔、梁梁峁峁。
⑪他突然嗓子發(fā)癢，想唱，于是就唱：“墻頭上跑馬還嫌低，面對面坐著還想你……”
⑫他唱得心酸，嘶啞的聲音破了，如一縷破布條，在屋子里繞過來繞過去。
⑬軍士長進(jìn)了廚房，接連端出幾種罐頭菜肴，對大家說：“同志們，今天是劉根同志的生日，我們一起祝劉根同志生日快樂！”
⑭“嗯？�。�”中士胸口一熱，淚水奪眶而出，從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這是幾個月前我女朋友來的信，說我的鄰居們出外打拼，一個個家里都蓋起了小洋樓，我要再不早點退伍回去，什么都耽誤了。”
⑮軍士長沉默半晌，猛然抓起桌上的暖水壺，依次倒?jié)M一排空碗：“喝！”七八只碗無聲高舉，“咣”地一聲，幾線水珠濺起來，落在火炭上，騰起一股裹了灰末的水蒸氣……
⑯火爐里焦炭沒勁了，屋內(nèi)已冷。軍士長撮起幾塊焦炭投進(jìn)去，一縷藍(lán)煙飄起來，又用火鉗在火爐里攪了攪，“叭叭”炸起幾串火星，濺在了大家的身上、帽子上。
⑰突然，軍士長大聲唱起來：“什么也不說，胸中有團(tuán)火，一顆滾燙的心哪，暖得這鋼槍熱……”
⑱中士和幾個兵精神為之一振，雄壯的歌聲在清冷的雪山哨卡上飄蕩回響，經(jīng)久不散：“什么也不說，祖國知道我，一顆博大的心哪，愿天下都快樂……”
1． 隨著故事情節(jié)的推進(jìn)，中士的心理也發(fā)生了變化，請閱讀全文后填空。（2分）
決定退伍 → ① → ②
2． 賞析句子。
（1）中士下崗的時候，“白毛風(fēng)”刮得正緊，雪霧彌漫，雪山冰峰若隱若現(xiàn)，利刃般的寒氣，如鉆心之蟲剝皮噬骨。（2分）
這句話屬于__________描寫，作用是______。
（2）側(cè)身而入的中士摘下了皮手套，一只手便去抓懷中的槍，猛然醒悟了似的急縮手，但為時已晚，冰冷鋼藍(lán)的槍身已生生啃去手掌內(nèi)的一層皮肉。（從描寫方法的角度賞析）
3． 從記敘順序上看，第⑦⑧屬于_________，其作用是__________。（2分）
4． 文章“莽昆侖”為題目有什么妙處？（3分）
【參考答案】
1． 想念家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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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①“莽昆侖”的意思是莽莽昆侖山，突出了高大的昆侖山氣勢雄渾，國土遼闊；②指出了戰(zhàn)士們守邊的地點是在艱苦異常的昆侖山；③象征著守邊軍人們克服困難、扎根邊防的精神像昆侖山一樣巍峨屹立；④贊揚(yáng)了衛(wèi)國守邊的戰(zhàn)士們熱愛家鄉(xiāng)、保衛(wèi)祖國、勇于奉獻(xiàn)的革命豪情和斗志昂揚(yáng)的樂觀主義精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