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交響
劉成章
①我回到了闊別多年的故鄉(xiāng)延安。
②記得那年離別時，風(fēng)吹著我的黑發(fā)。今天，當(dāng)我再來時，頭上已是白雪厚積。
③雖然我老了，臃腫了，但延安應(yīng)能認(rèn)得我；而延安，卻變得令我目眩神迷。
④眼前是延安嗎？當(dāng)然是。信天游依舊，革命舊址依舊，寶塔山連同寶塔依舊，依舊的延河依舊嘩嘩啦啦地哼唱著奔流。此刻云彩此刻風(fēng)，也有幾分當(dāng)年的感覺�？墒�，除了這些，延安變得我也認(rèn)不出了！
⑤棗園那幾棵比我小不了幾歲的大梨樹，曾經(jīng)給領(lǐng)袖們許多清涼，現(xiàn)在它們擎天矗立，蓊蓊郁郁，越長越茂盛了。實(shí)在想象不到它們居然可以長到那么高！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們，臉上閃爍著梨葉間撒下的光斑，灰布軍裝八角帽，手提小馬扎，瞻仰，流連，圍坐一圈討論。既是重溫滾燙的初心，也是尋找那絕美的伏筆。一隊一隊，摩肩接踵，出入于每一位領(lǐng)袖的窯院，立定天地精神。棗園四周的梁梁峁峁，溝溝岔岔，以至全延安的千山萬嶺，一改當(dāng)年黃漠漠的干癟的顏色，全都變綠了，水意溶溶。一絲絲輕靈的細(xì)雨，說來就來了，就像秦嶺之南。雨中的棗園，燕子低掠翅帶雨，宛若唐寅筆下的江南小景。千百年來，一直被老黃風(fēng)頻吹的延安，成了翠綠的延安、濕潤的延安、水晶晶的延安、江南一樣的延安。
⑥包心菜似的，寶塔山、鳳凰山、清涼山，緊抱著延安。古書上說：“三山鼎立，太和第一。”太和就是清涼山。清涼山最高。它山頂上的太和廟，被巨掌捧著，金碧輝煌。可是現(xiàn)在，你退回到鳳凰山上看看吧，清涼山上那一握金光，猛扎扎落下來了，落了好幾個層級。其實(shí)，清涼山一點(diǎn)兒也沒有變矮，只是在它的后邊，削平了33個山頭，填埋了更多的溝壑。削平和填埋中，金屬的懸崖隆起，隆起；玻璃的絕壁隆起，隆起；鋼筋混凝土的山巒，隆起，隆起。延安新區(qū)，燦爛地隆起了。78.5平方公里的遼闊，40余萬的人的喜和樂，陜北口音的歌腔笑韻，硬生生地被托起來了，舉起來了，在半空里，在云中，在霞中，在鷹翅旁。
⑦猶記得，古延安溝壑縱橫，街市只在逼仄的夾縫中喘息。而現(xiàn)在，有一種力量，使亙古不變的延安街市，有如莊子筆下的大鵬，一飛沖天，好一派萬類霜天競自由的蓬勃景象！
⑧也記得，延安城周邊的千百條溝壑，年年月月冷清無人，縱有野花野草，也是道不盡的寂寞，自生自滅�，F(xiàn)在，摩天樓叢掩去了溝壑，那樓叢開的花朵是一扇一扇的玻璃窗，和那窗里的三弦彈奏、小曲輕唱：“酒瓶瓶高來酒杯杯低。”那一叢一叢的馬蘭花，一叢一叢的野艾，則成了人們陽臺上的擺設(shè)。
⑨駕車在延安行走，總會碰到一座座大山，不由分說地?fù)踝∧愕娜ヂ�，你還來不及思索，車子已進(jìn)入一條條隧道，滿壁燈光，云霞明滅。延安自古挖窯而居，延安的黃土天生是挖窯的好材料�，F(xiàn)在，人們把挖窯的本事發(fā)揮到了極致。無論是楊家?guī)X、大砭溝，還是黃蒿洼、萬花山，處處都有隧道。延安周圍的群山，都被隧道串起來了。唐朝詩人章碣的《對月》詩，好像是專門為今天的延安寫的：“瓊輪正輾丹霄去，銀箭休催皓露凝。別有洞天三十六，水晶臺殿冷層層。”今日之延安，真是別有洞天。汽車快如銀箭，車輪碾著丹霄，滿眼是水晶臺殿般的隧道風(fēng)光。
⑩上中學(xué)的時候，我讀過一首歌謠：“燕子回來找舊窩，找了一天沒著落。”現(xiàn)在，我就像這只燕子，怎么也找不見我的舊寓了。一溜一溜的房舍，一塊一塊的牌匾，溫馨而浪漫的小街，雖然還彌漫著當(dāng)年的氣息，但我撲上前去攫[注]住的是一連串的迷失。真可謂費(fèi)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在舊窩前用手機(jī)留了影。延水湯湯，在不遠(yuǎn)處流過，在我的心頭流過。
⑪此次回延之前，我和97歲高齡的詩人賀敬之通過話。賀老說，他和我很近。我聽了心里熱乎乎的。賀老和我，都對延安有著特殊的感情。我欣喜地發(fā)現(xiàn)，許多前來瞻仰延安的人，都可以隨口背出“幾回回夢里回延安，雙手摟定寶塔山”。這句詩最貼切地道出了時代的心聲，不管把它放到哪段歷史的詩詞中，都會力壓群芳，引人叫絕。
⑫在《回延安》中，詩人還說：“一盞盞電燈亮又明，/一排排綠樹迎春……/對照過去我認(rèn)不出了你，/母親延安換新衣。”
⑬此刻，面對母親延安，我的感受完全不是這樣了。“一盞盞電燈”“一排排綠樹”，早已是過去的故事。而母親延安，也絕不只是換了一件新衣。被鎖在山溝里、千百年閉塞著的延安——風(fēng)，通了；氣，通了；經(jīng)脈，通了！面對如此巨大的變化，我一時想不出恰當(dāng)?shù)恼Z言，索性借用賀老寫過的一句唱詞來表達(dá)我的感觸：“看眼前，是何人？/又面熟，又面生。”
⑭回看革命的來路，延安的秧歌一直扭到了北京城，我們的隊伍一直載歌載舞。而今天的延安，在歡慶我們黨的百年輝煌之際，陽光照透的林間，光線有如各種琴弦，其間還有笛子、嗩吶、圓號、薩克斯，一場恢宏的交響樂，響徹云天。
（有刪改）
[注]攫（jué）：抓。
1． 通讀全文，按照文章思路，給下列選項排序。（ ）
A.當(dāng)年的氣息還在彌漫，但我攫住的是迷失
B.我回到闊別多年的延安
C.從賀老的詩句中我領(lǐng)悟了
D.延安變得令我目眩神迷
2． 在下列方框內(nèi)填寫文字，概括延安新貌。
（ ）——（ ）——樓叢林立人民幸福——（ ）
3． 面對變化巨大的延安，作者借用賀敬之寫過的唱詞表達(dá)感觸。下列對其中“又面熟，又面生”的理解不正確的一項是（ ）
A.面熟的是信天游、革命舊址、寶塔山、延河水依舊，面生的是今日延安一派萬類霜天競自由的蓬勃景象。
B.面熟的是當(dāng)年的氣息還在彌漫，面生的是眼前的景象變化太大。
C.面熟的是人們對延安情感依舊，面生的是這種情感未能融入新的時代。
D.面熟的是延安精神一直都在，面生的是今日延安精神如恢宏的交響樂，響徹云天。
4． 賞析文中畫橫線的語段。
【參考答案】
1． BDAC
2． ①青山綠水環(huán)境美好 ②新區(qū)隆起發(fā)展蓬勃 ③隧道連接交通順暢
【本份資源完整答案收錄到《散文閱讀專題訓(xùn)練100則答案》中（第十頁No.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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