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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亨利·米勒南 回 歸 線B

作者:經(jīng)典名著 文章來源:會員整理

這種情況繼續(xù)著,大約從那場戰(zhàn)爭的中途直到……嗯,直到有一天我陷入困境。我真正絕望地想要一個工作的那一天終于來臨了。我需要工作,刻不容緩。我馬上決定,哪怕是世界上最差的工作,比如送信人之類的工作,我也要。快下班時,我走進了電報公司——北美宇宙精靈電報公司——的人事部,做好了應付一切的準備。我剛從公共圖書館來,腋下夾著一摞有關經(jīng)濟與形而上學的書。令我十分吃驚的是,我被拒絕了做這項工作。

拒絕我的那個家伙是一個管電話交換機的小矮人。他大概把我當成了大學生,盡管從我的申請表上可以看得很清楚,我早就離開了學校。在申請表上我甚至填上了哥倫比亞大學的博士學位,給自己增添幾分光彩。很顯然,這一點并未受到注意,要不然,就是這個拒絕我的小矮人懷疑這一點。我憤怒了,因為我一生中就認真了這一次,我格外感到憤怒。不僅認真,我還忍氣吞聲,壓下了我的傲氣,這種傲氣在以特有方式表現(xiàn)出來時是很盛氣凌人的。我妻子當然像往常一樣,斜眼看人,冷嘲熱諷。她說,我這是做做樣子的。我上床睡覺時一直懊惱這件事,整夜不能入眠,憤恨不已。我有妻小要養(yǎng)活,這個事實并不怎么使我心煩;人們并不因為你有一個家庭要養(yǎng)活,就給你工作,這些我都再清楚不過了。不,使我惱火的是他們拒絕了我亨利·米勒,一個有能力的優(yōu)秀個人,他只是請求得到世界上最下等的工作。這使我怒火中燒,無法自制。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起床,刮好胡子,穿上最好的衣服,急匆匆去趕地鐵。我徑直去了電報公司的總部辦公室……直奔二十五層或總裁、副總裁有他們小辦公室的某個什么地方。我要求見總裁。當然,總裁不是不在城里,就是太忙而不能見我,但是我并不介意見副總裁或者他的秘書。我見到了副總裁的秘書,一個聰明而替人著想的小伙子。我給他耳朵里灌了一大堆話,表現(xiàn)得很機靈,不過分激烈,但是始終讓他明白,我不是那么容易像皮球一樣被踢出去的。

當他拿起電話要總經(jīng)理的時候,我想,他只是在哄我,還是以老一套來把我從這里踢到那里,直到我自己受夠了為止。不過,我一聽到他談話,便改變了看法。當我來到設在非商業(yè)區(qū)另一幢樓內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時,他們正在等我。我坐到舒適的皮椅子里,接受了遞過來的一支大雪茄。這個人似乎馬上就對事情十分關心。他要我把一切都告訴他,直至最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他豎起毛茸茸的大耳朵,來抓住一點一滴信息,以便有助于他在頭腦里形成對這事那事的看法。我明白,我已經(jīng)有點偶然地真正成為一種工具,在為他服務。我讓他哄得按他的設想來為他服務,隨時都在窺測風向。隨著談話的進行,我注意到他對我越來越興奮。終于有人對我流露出一點兒信任啦!這便是我開始干我最喜愛的行當之一時所要求的一切。因為,在尋找了多年工作以后,我自然變得很老練;我不僅知道不該說什么,而且也知道影射什么,暗示什么。一會兒,總經(jīng)理助理便被叫進來,讓他聽聽我的故事。直到這時候,我才知道這故事是什么。我明白了,海邁——總經(jīng)理稱他為“那個小猶太”——沒有權力假裝他是人事部經(jīng)理。顯然,海邁篡奪了特權。還有一點也很清楚,海邁是個猶太人,猶太人在總經(jīng)理那里聲名狼藉,而且在同總經(jīng)理作對的副總裁忒利格先生那里也名聲不佳。

也許“小臟猶太”海邁應該為送信人員中猶太人所占的高百分比負責。也許海邁實際上就是在人事部——他們稱之為“落日處”——負責雇人的那個人。我猜想,現(xiàn)在對于總經(jīng)理克蘭西先生來說,是把某個彭斯先生拿下來的大好機會。他告訴我,彭斯先生現(xiàn)在已當了大約三十年的人事部經(jīng)理,顯然正在變得懶于干這項工作。

會議開了好幾個小時。結束前,克蘭西先生把我拽到一邊,告訴我,他打算讓我當勞動部門的頭,但是在就職以前,他打算請我先當一名特別信使,這既是一種特殊的幫忙,又是一種學徒期,這對我是有好處的。我將領取人事部經(jīng)理的薪水,但是是從一個單立的帳戶上付錢給我?傊,是要我從這個辦公室游蕩到那個辦公室,來看看所有人進行的事情在如何運轉。關于這個問題我得經(jīng)常打一個小報告。他還提議,過上一子陣就私下到他家里去一次,聊一聊宇宙精靈電報公司在紐約市的許多分支機構的狀況。換句話說,就是要我當幾個月密探,然后我才可以到任。也許有一天他們還會讓我當總經(jīng)理,或者副總裁。這是一個誘人的機會,盡管它被裹在大量馬糞中間。我說行。

幾個月以后,我坐在“落日處”,像惡魔一樣把人雇來,又把人開除。老天爺作證,這是一個屠場這玩藝兒從根本上講是沒有意義的,是對人力、物力、精力的浪費,是汗臭與不幸的背景之下的一部丑陋的滑稽戲。但是,正像我接受密探工作一樣,我也接受了雇用人、解雇人的工作,以及與之有關的一切。我對一切都說行。如果副總裁規(guī)定,不許雇瘸子,我就不雇瘸子。如果副總裁說,四十五歲以上的送信人不必預先通知,統(tǒng)統(tǒng)解雇,我就不預先通知,把他們解雇掉。他們指示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但是是以一種他們必須為之而付錢的方式。什么時候出現(xiàn)罷工,我就袖手旁觀,等著這陣風刮過去,但是我首先要保證他們?yōu)榇硕冻鲆淮蠊P錢。整個體制都腐爛了,它違背人性,卑鄙下流,腐敗到了極點,也繁瑣到了極點,沒有一個天才,便不可能使它變得合理而有秩序,更不用說使它具有仁愛與體貼之人情了。我面臨著整個腐朽的美國勞動制度,它已經(jīng)從頭爛到腳了。我是多余的人,兩邊都不需要我,除非是利用我。事實上,在整個機構的周圍,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每個人都在被利用——總裁及其一伙被無形的強權所利用,雇員被高級職員所利用,等等,等等。從我在“落日處”的小小位置上,可以鳥瞰整個美國社會。這就像電話簿里的一頁紙。按字母順序、號碼、統(tǒng)計資料看,它是有意義的,但是當你進一步細看時,當你單獨研究各頁、各個部分時;當你研究一個單獨個人以及構成他的那些東西,研究他呼吸的空氣、他過的生活、他冒險抓住的機會時,你就看到了如此骯臟、如此卑劣、如此下賤、如此可悲、如此絕望、如此愚蠢的東西,甚至比在一座火山里看到的東西還要可怕。你可以看到全部美國生活——經(jīng)濟、政治、道德、宗教、藝術、統(tǒng)計、病理學等各個方面。這看上去就像一只蔫雞巴上長著楊梅大瘡,說真的,看上去比這還糟糕,因為你再也看不到任何像雞巴的東西了。也許過去這玩藝兒有生命,產(chǎn)生過什么東西,至少給人以片刻的快感,片刻的震顫,但是從我坐的地方來看它,簡直比蟲子四處爬的奶酪還要腐爛不堪。奇怪的是,它的惡臭竟然沒有把人熏死過去……我一直用的是過去時,當然現(xiàn)在也一樣,也許還更糟一點兒。至少我們現(xiàn)在正聞到它臭氣沖天。

到瓦萊絲佳出現(xiàn)的時候,我已經(jīng)雇了好幾個軍團的送信人了。我在“落日處”的辦公室像一條沒有遮蓋的污水溝,臭烘烘的。我剛往里探了一下身子,就立即從四面八方聞到了這種味道。首先,我攆走的那個人在我到來的幾周之后,便傷心而死。他硬挺的時間也夠長了,正好等到我闖進來,他便嗚呼哀哉了。事情來得如此神速,我都沒有來得及感到內疚。從我到達辦公室那一刻起,漫長的大混亂便開始了,從不間斷。在我到達前一小時——我總是遲到——這地方就已經(jīng)擠滿了申請者。我得用胳膊肘開路,奪路走上樓梯,嚴格講,是拼了命擠到那里去的。海邁的情況不如我,因為他被束縛在隔墻那兒。我還沒來得及取下帽子,就得回答十幾個電話。我桌上有三部電話機,都同時響起來。甚至在我坐下來辦公以前,它們就吵得我尿都憋不住了。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得一直等到下午五六點鐘。海邁的情況不如我,因為他被束縛在電話交換機那里。他從早上八點,一直坐到下午六點,指使“名單”們跑來跑去!懊麊巍本褪菑囊粋營業(yè)所借到另一個營業(yè)所去干一天或一天里干幾個小時的送信人。許許多多營業(yè)所當中,沒有一個的人員是滿的;海邁不得不和“名單”們下棋玩,而我卻忙得像個瘋子一樣,來堵缺口。如果我在一天里奇跡般地填滿了所有的空缺,第二天早上,會發(fā)現(xiàn)一切還是老樣子——或者更糟也許只有百分之二十的人手是穩(wěn)定的,其余都是臨時的。穩(wěn)定的人手將新來的人手趕跑了。穩(wěn)定的人手一星期掙四五十美元,有時候六十至七十五,有時候一星期掙一百美元之多,也就是說,他們遠比職員掙得多,往往也比他們自己的經(jīng)理掙得多。至于新來的人,他們發(fā)現(xiàn)一星期掙十美元都很難。有些人干了一小時就退出了,往往將一捆電報扔進垃圾箱或陰溝里。無論他們什么時候退出,都會要求立即付給他們報酬,而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復雜的會計制度規(guī)定,至少得過十天以后,人們才能說出一個送信人掙了多少錢。開始,我請申請者坐在我旁邊,詳細地向他解釋一切,直說到我嗓子沙啞。不久我就學會節(jié)省力氣來用于必要的盤問。首先,每兩個小伙子中就有一個是天生的說謊家,如果除此之外不是一個無賴的話。他們當中許多人都被雇用又被開除了多次。有些人認為這是尋找另一份工作的絕妙方法,因為工作關系,他們有機會來到他們本不可能涉足的成百上千個辦公室。幸好有個可靠的考麥克戈文,他看門、分發(fā)申請表格,并有照相機一般的眼力。還有我身后的那些大本子,里面有經(jīng)受了考驗的每一個申請者的履歷。這些大本子很像一種警察局檔案,畫滿了紅色的墨跡,表明這樣或那樣的失職。從證明材料來判斷,我的處境很麻煩。每兩個名字中就有一個同偷竊、詐騙、吵架或癡呆、性反常、弱智等有關!爱斝摹衬橙耸前d瘟病患者!”“不要此人——他是黑鬼!”“小心——某人在丹納摩羅呆過——要不就在新新監(jiān)獄!

假如我是一個墨守成規(guī)的人,那就誰也休想被雇用了。我必須迅速根據(jù)經(jīng)驗,而不是根據(jù)檔案或我周圍那些人的話來了解情況。要鑒別一個申請者,有許許多多細節(jié)要考慮:我不得不一下子把他們全接受下來,而且要快,因為在短短一天中,即使你是杰克·魯濱遜哪樣的快手,你也只能雇這么些,不可能再多。而無論我雇多少,怎么也是不夠的。第二天一切又從頭開始。我知道,有些人只干一天,但我不得不照樣雇他們。這個體制從頭到尾都是錯的,但我無權批評它。我的職責就是雇用和開除。我處于一個飛速旋轉的轉盤中心,沒有東西能停下來不動。我們需要的是一個技師,但是按照上級的邏輯是,機械部分沒有毛病,一切都好極了,只是具體事情上暫時出了點兒問題。事情暫時出了問題,就造成癲癇、偷竊、破壞、癡呆、黑鬼、猶太人、妓女,等等——有時候還有罷工與封閉工廠,因此,根據(jù)這種邏輯,你就拿一把大掃帚,去把馬廄打掃干凈,要不就拿大棒與槍炮,打得那些可憐的白癡明白,再不要為那種認為事情從根本上出了毛病的幻想而痛苦。時常談論一下上帝是件好事,或者讓一個小團體唱唱歌——也許甚至時常發(fā)點兒獎金也是無可非議的,這是在事情正可怕地惡化,說好話已不起作用的時候。但是總體上來說,重要的事情是不斷雇用與開除;只要有兵,有彈藥,我們就要沖鋒,就要不斷掃蕩各條戰(zhàn)壕。這期間,海邁不停地吃瀉藥靈丸——足以把他的屁股撐破,假如他曾經(jīng)有過屁股的話,但是他不再有一個屁股了,他只是想象他在上廁所,他只是想象他在坐著拉屎。實際上這個廢物蛋是在發(fā)呆。有許多營業(yè)所要照料,每一個營業(yè)所都有一幫送信人,他們如果不是假設的也是虛幻的,但無論他們是真是假,確切還是不確切,海邁都得從早到晚把他們差來差去,而我則堵窟窿。其實這也是憑空想象的,因此當一名新手被派到一個營業(yè)所去,誰又能說他會今天到那里,還是明天到那里,或是永遠也到不了。其中有些人在地鐵里或摩天大樓底下的迷宮迷了路;有些人整天就在高架鐵路線上乘來乘去,因為穿著制服是可以免費乘車的,也許他們還從未享受過整天在高架鐵路線上乘來乘去的樂趣呢。其中有些人出發(fā)去斯塔膝島,卻到了卡納爾西,要不就是在昏迷中由一個警察帶回來。有些人忘記了他們住在哪里,徹底消失了。有些人我們雇用在紐約工作,卻在一個月后出現(xiàn)在費城,好像這很正常,而且是天經(jīng)地義的。有些人出發(fā)去目的地,卻在中途決定,還是賣報紙更容易些,然后他們就會穿著我們發(fā)給他們的制服去賣報紙,直到被發(fā)現(xiàn)。有些人則受某種古怪的自我保護本能的驅使而徑直去了觀察病房。

海邁早晨一到辦公室,先是削鉛筆;無論有多少電話打來,他都一絲不茍地削,他后來解釋給我聽,這是因為,如果他不是一下子馬上把鉛筆削好,那么就再也沒有機會削了。其次是看一下窗外,了解天氣如何,然后,用一支剛削好的鉛筆,在他放在身邊的用人名單的最上面,畫一個小方框,在方框內寫上天氣預報。他還告訴我,這往往會成為不在犯罪現(xiàn)場的有用證明。如果雪有一尺深,或者地面被雨雪覆蓋,即使魔鬼本人也會被原諒,沒有更快地把“名單”們差來差去,而人事部經(jīng)理亦會被原諒,沒有人在這樣的天氣里填補空缺。不是嗎?但是,他削完鉛筆后,為什么不先去上廁所,卻馬上埋頭于電話交換機,這對我來說是個謎。這一點,他后來也向我解釋了?傊惶煲曰靵y、抱怨、便秘、空缺開始。它也是以響亮的臭屁、污濁的氣味、錯位的神經(jīng)、癲癇并腦膜炎、低收入、拖欠工資、破鞋、雞眼與腳并扁平足、失竊的袖珍書與鋼筆、飄撒在陰溝中的電報紙、副總裁的威脅與經(jīng)理們的忠告、口角與爭論、大風暴沖擊下的電報線、新的有效方法與被拋棄的舊方法、對好時光希望與口惠而實不至的獎金等等而開始的。新的送信人跳出戰(zhàn)壕,便被機槍掃射而死;老手越挖越深,像奶酪中的耗子。無人滿意,尤其是公眾不滿意。打電報十分鐘就可以打到舊金山,但是也許要過一年,電報才能送到收報人手中——也許永遠也送不到。

基督教青年會迫切希望改善美國各地勞動青年的精神面貌,在中午的時間里舉行會議,我何不派一些瀟灑的年輕人去聽聽威廉·卡內吉·小亞斯臺比爾特談五分鐘關于服務的問題呢?福利會的馬洛禮先生很想知道,我是否在某個時候能撥冗聽他談談被假釋的模范囚犯,他們很愿意做任何工作,甚至當送信人。猶太慈善組織的古根霍弗爾夫人會非常感謝我,假如我?guī)椭S持幾個破碎家庭的話。這些家庭之所以破碎,是因為家庭中的每一個人不是意志薄弱,就是瘸子或殘廢。逃亡男孩之家的哈吉爾蒂先生肯定,他完全有棒小伙給我,只要我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全都受到過后爹后媽的虐待。紐約市長則很希望我能對持信人專門關照一下,他可以以一切作擔!墒蔷烤篂槭裁此约翰唤o那位持信人一個工作,這倒是個謎。

有人湊近我肩膀,遞給我一張他剛寫好的紙條——“我什么都明白,但我耳朵不好使!甭返隆ぞS尼弗萊德站在他旁邊,穿著的破爛上衣是用安全別針系在一起的。路德是七分之二的純印第安人,七分之五的美籍德國人,他是這樣說的。在印第安人方面,他是一個克勞人,來自蒙大拿州的克勞人之一。他上一個工作是安裝遮光簾,但是他的褲權里沒有屁股,太瘦,他羞于當著一位女士的面爬到梯子上去。他前兩天剛出醫(yī)院,仍然有點兒虛弱,但是他認為還不至于弱到不能送電報。

然后是費迪南·米什——我怎么會忘記他呢?他整個上午都排隊等候著同我說句話。我從未回過他寄給我的信。這公正嗎?他溫和地問我。當然不。我模糊記得他從街心廣場的寵物醫(yī)院寄給我的最后一封信。他在醫(yī)院里當護理員。他說他后悔辭去了他的工作,但是這是由于他的父親,他對他太嚴格,不給他任何娛樂或戶外的樂趣。他寫道,“我現(xiàn)在二十五歲,我認為我不應該再同父親睡在一起,你說呢?我知道,人們說你是一個大好人,我現(xiàn)在自立了,所以我希望……”可靠的老家伙麥克戈文站在費迪南旁邊,等我對他做出示意。他要把費迪南趕走——他五年前就記得他,當時他穿著制服躺在公司總部門前的人行道上,癲癇病發(fā)作。不,他媽的,我不能這樣做!我要給他一個機會,這可憐的家伙。也許我會送他去中國城,那里的工作相當清閑。這時,費迪南到里屋去換制服,我又聽一個孤兒給我嘮嘮叨叨地說他要“幫助公司成就大業(yè)”。他說,假如我給他一個機會,他就每個星期天都去教堂為我祈禱,當然另外有些星期天他還得向負責他假釋的官員報告近況。他似乎沒做什么壞事。他只是把人推了一下,這人頭撞在地上,死了。

下一個:直布羅陀的前領事。寫一筆好字——太好了。我請他傍晚來見我——他有些靠不住這時,費迪南在更衣室里舊病發(fā)作。好運氣!如果此事發(fā)生在地鐵里,讓人看到他帽子上的號碼等等,那我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了。下一個:一個獨臂的家伙,因為麥克戈文正請他出去,他氣得發(fā)瘋!耙娝麐尩墓恚∥疑韽娏,不是嗎?”他大叫,為了加以證實,他用好胳膊抓起一把椅子,把它摔成碎片。我回到辦公桌那里,看到一封給我的電報。我拆開一看,是喬治·布拉西尼打來的,他是S·W·營業(yè)所2459號前送信人!拔液苓z憾我不得不這么快退出,但是這工作不適合我的懶散性格,我真的很愛好勞動與節(jié)儉,但是我們很多次都不能控制或克制我們個人的自尊!

開始,我熱情很高,盡管上下都有壓力。我有想法,就付諸實施,不管副總裁滿意不滿意。每隔十天左右,我就要受一通訓斥,說我太“菩薩心腸”。我口袋里從來沒有錢,可是我花別人的錢很大方。只要我是老板,我就有信用。我逢人便給錢;我給外衣、內衣、書,什么多余了,我就給什么。要是我有權,我會把公司都給那些可憐的廢物蛋的,省得他們來煩我。要是有人問我要一角錢,我就給他半個美元;要是有人問我要一個美元,我就給他五個。我才不管給出去多少呢,因為借花獻佛比拒絕那些可憐家伙要容易。我一生中從來沒有見過有這么多不幸集中在一起,我希望再也不要看見這些了。所有的人都很窮——他們一直窮,而且將永遠窮。在可怕的貧窮底下,有一團火焰,通常很小,幾乎看不見。但是它在那里,如果有人膽敢朝它吹口氣,它就會蔓延成一場大火。我經(jīng)常被敲打,讓我不要太寬厚,不要太動感情,不要太慈悲。心要狠!不要講情面!他們告誡我。我對我不能給他工作的人,我就給他錢,如果我沒有錢,我就給他香煙,或者給他勇氣。但是我給!其效果是令人眼花繚亂的。沒有人可以估量一件好事、一句好話的結果。我淹沒在感激、良好祝愿、邀請及令人柔腸寸斷的小禮品之中。如果我真正有權,而不是多余的人,天知道我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來呢!我可以把北美宇宙精靈電報公司作為基地,來把一切人道帶給上帝;我可以同樣改變南北美洲,還有加拿大自治領。我手中掌握這個秘密:要慷慨,仁慈,耐心。我做五個人的工作,三年中幾乎不睡覺。我沒有一件完整的襯衣,我往往羞于向老婆借錢,或者挪用孩子的積蓄。為了早上能有車費去上班,只能在地鐵站詐騙瞎眼的賣報人。我各處欠了這么多的錢,就是工作二十年也還不清。我掏富人的腰包補給窮人,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如果我今后處在同樣的位置上,我還要這樣做。

我甚至創(chuàng)造了奇跡,阻止了雇用人員的流動,沒有人敢想過這樣的事?墒牵麄儾坏恢С治业呐,反而拆我的臺。

按照上級的邏輯,是工資太高了,人員才不流動。所以他們就削減工資。這就好比將桶底踢穿。整座大廈在我手上坍塌了,傾覆了。他們卻好像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堅持要立即將缺口補上。為了將這打擊緩和一點,他們明確表示,我甚至可以增加猶太人的百分比,可以不時雇用一個瘸子,只要他還行。我可以做這,可以做那,而所有這一切,他們以前告訴我,都是違反法規(guī)的。我怒不可遏,干脆照單全收。我還會雇用野馬和大猩猩呢!只要我能喚起他們一點點必要的智能,足以送送電報就行。幾天前,下班時只有五六個空缺,F(xiàn)在有三百、四百、五百個——他們像沙子一樣流走。妙極了。我坐在那里,一個問題也不問,就大批雇用他們——黑鬼、猶太人、癱子、瘸子、刑滿釋放分子、婊子、瘋子、流氓、白癡,只要有兩條腿,手里拿著電報,什么樣的操蛋玩藝兒都行。各個營業(yè)所的經(jīng)理嚇壞了,我卻樂不可支。想著我正在制造什么樣一個臭氣沖天的大雜燴,我整天樂呵呵的。投訴者從全市各地蜂擁而來。業(yè)務癱瘓了,阻塞了,窒息了。一頭毛驢也會比某些被我套在制服里的白癡更早到達目的地。

新的一天里有了最好的事情,這便是招收了女送信人。這改變了這兒的整個氣氛。對海邁來說,這尤其是天賜良緣。他把他的交換臺搬來搬去,為的是能夠一邊把那些“名單”們支使過來,支使過去,一邊可以看著我。盡管工作增加,但他永遠興致勃勃。他笑瞇瞇地來上班,整天都笑瞇瞇的,如同在天堂里一般。一天結束時,我總有一張五六人的名單,值得一試。

我們耍的花招就是讓她們上鉤,答應她們有工作,但是先要免費干一次。通常請她們吃頓飯是完全必要的,以便要她們夜里回到辦公室來,讓她們躺在更衣室的包鋅桌面上。有時候,如果碰到她們有舒適的寓所,我們就把她們送回家,在床上干。如果她們喜歡喝點什么,海邁就帶瓶酒來。如果她們很好,而且真的需要錢,海邁有時候就會亮出他的鈔票,扔下一張五元或十元的票子。我想到他身上帶的錢就垂涎欲滴。我從來不知道他從哪兒弄來的錢,因為他是這里收入最低的人。但他總是有錢,無論我要多少,我總能拿到手。有一次我們偶爾發(fā)了一次獎金,我就一分錢也不差地統(tǒng)統(tǒng)還清海邁的錢——他很驚喜,那天晚上就領我到戴爾莫尼哥去,在我身上花了一大筆錢。不僅如此,第二天他還堅持要給我買禮帽、襯衣和手套。他甚至暗示,只要我愿意,我還可以到他家去搞他老婆,但是他又警告我,她眼下卵巢有點兒問題。

除了海邁和麥克戈文以外,我有兩個漂亮的金發(fā)女郎做助理。她們經(jīng)常晚上陪我們去吃飯。還有奧馬拉,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剛從菲律賓回來,我讓他當了總助理。還有斯蒂夫·羅美洛,一頭大公牛,我把他留在身邊,以防遇到麻煩。還有奧洛克,他是公司的偵探,每天結束時他來向我報到,然后開始工作。最后,我增加了另一個人員——克倫斯基,一位年輕的醫(yī)科大學生,他對我們所擁有的大量病理學病例十分感興趣。我們是一班快樂的人馬,結合在一起,都不惜一切代價來操公司。

一邊操公司,一邊操我們可以看見的一切,只有奧洛克除外,因為他要維護某種尊嚴,而且他前列腺有毛病,對下身運動已興味索然。但是奧洛克是個好人,慷慨大方,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他經(jīng)常邀請我們晚上去吃飯,我們遇到麻煩,首先就想到找他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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