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一個新地方,一個人也不認識,開頭是很乏味的。特別是媽媽和我,我們就這么兩個人。我沒有姐妹也沒有兄弟,媽媽晚上6點半回家之前,家里就我一個。等到我上床睡覺,媽媽也就沒個伴,因為爸爸在我只有半歲的時候去世了,不過我和媽媽還是很好地過下來了。
我剛搬到煙囪街的時候,只能跟猴子精和其他煙囪猴子玩。我和它們玩上課游戲,教它們怎樣照顧煙毛蟲。有時候我在一些小紙片上寫下算題,扔出窗口。當風把它們吹走時,我想象風在把它們帶去給那些煙囪猴子。自然,我不知道它們回答得對不對。
我們搬來后不久,有一天我對猴子精大發(fā)脾氣。我已經(jīng)想出辦法來看它得到回答。我問它以后,如果它轉一圈,那就是回答:是。如果它轉兩圈,那就是回答:不。這辦法我是在放學回家時一路上想出來的。我問它我不在家時煙毛蟲乖不乖;它是不是好好喂它們吃一縷縷的云;黑蛇是不是回來了。黑蛇是大煙囪的煙毛蟲。其他兩條我取名細蛇和粗蛇。
我有自已家的房門鑰匙,用繩子掛在脖子上,塞在衣服里,這樣就沒有人看見想把它搶走了。我放學一到家,馬上用它打開房門進去。這一天我匆匆脫掉大衣,一直沖到我房間的窗前。這時候我看見猴子精發(fā)瘋了。它轉啊轉啊轉啊,快得我看都看不見它的模樣。它一秒鐘也不肯安靜下來。其他煙囪猴子也一樣。它們轉個不停。噢,這時候我真氣壞了!
“馬上停下來,猴子精!”我叫道。
可是猴子精只管轉。
“安靜!”我大喊道。
猴子精還是只管轉。
于是我打開窗門叫道:“你沒聽見我的話嗎?停止,不停止我就派鴿子去對付你!”
用這句話嚇唬煙囪猴子,它們最害怕了。它們怕鴿子糞。但是猴子精只是越轉越快。
趁著等它停下來,我先到廚房去吃了一份三明治。我想它一定快要停了。但當我回進房間時,它照舊在轉。于是我拉下百葉窗。
看來毫無辦法。我穿上大衣又出去。媽媽在幾個鐘頭內還不會回來。我先站下來看幾個人在街上掘地。接著我上公園去,那兒有秋千,但都給人占了。最后我去媽媽工作的店看櫥窗。
媽媽工作時不要我上她的店去。她說我一去,她會想不起來她該做的事。她會算錯帳,會少找錢給顧客。我連個伴都沒有,很難不到她的店去。
我到了媽媽的店,就站在門里面。媽媽穿著白罩衫,正在鮮魚玻璃冰柜后面賣魚。玻璃冰柜里,紅點子的扁鰈魚、藍條紋的鮐魚和一大堆銀色的鯡魚待在冰塊之間。還有一條我不認識的大魚的魚尾。媽媽用一張紙夾住魚尾拿出來,遞給要買的那位太太。
“這一塊怎么樣?”媽媽問她。
“絕對新鮮嗎?”
“當然,太太。而且尾巴是一條魚最新鮮的部分──它最后離開水!
那太太沒說話,只是用鼻子老遠朝魚聞了聞。
“鮈魚現(xiàn)在賣多少錢?”
就在這時候媽媽看見了我。
“這不是鮈魚,是萊娜!彼f。
那太太傻了。
“對不起,我是說鮈魚!眿寢屵B忙改正說。
我媽媽說話常常這個樣子。她總是心不在焉。有時侯她要告訴你什么話,會忘了詞,你只好干等著,卻沒有話說出來。那位太太買好魚以后,媽媽向我走過來。
“你知道你不該到這里來,”她說!拔也荒茏屇愦谶@里!
“是的,可是沒人跟我玩。太乏味了!
“我很快就回家。”媽媽說。
“還要過兩個鐘頭。一點也不快!
“你走吧。今晚我們會在一起的!
我走到柜臺旁邊看放糕餅的架子上有沒有碎了的餅。店里有時候讓媽媽把碎餅帶回家。但是沒有,我就回煙囪街去了。
在我們大樓的一個窗口,我看見一個女孩,和我一樣大小。她是瑪伊,不過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名字。我停下來向她招手,讓她出來玩。但她害怕,躲到窗簾后面去了。我一路上樓梯時又遇到貝格曼家一個黑頭發(fā)男孩。(他是謝爾,不過當時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抓住我的雙肩,把我按在墻上好大一會兒,表示他的力氣有多大。他一放手,我趕緊上樓回家。
回到家里,我拿出我的一套游戲紙牌,叫做“古怪人家”。紙牌上有許多難看的男人和女人,男孩和女孩,各有古怪的名字。我把這些人家在地板上排成一個方塊,讓他們互相串門。我自己裝作食品店老板的女兒“無花果”。但玩這個游戲你會越玩越生氣,因為這些古怪人家老是吵架,像鸚鵡一樣你對我叫我對你叫。至少紙牌上他們的長相就是這副樣子。
“喂!快賣給我好不好?在你們這個鬼店里我就永遠買不到東西啦?”煤煙太太叫道,她是掃煙囪人的妻子。
“對不起!我比你先到。”兇龍?zhí)f。
“誰說你先到?我從早晨起就站在這里了!
“那我比你們來得更早!毕率挚焯饴暣蠼。
“你總不能在他沒開店門以前就來吧?”
“我己經(jīng)在柜臺上坐等了一夜!
“胡說八道!我第一個到,就這句話!
“你絕不可能第一個到──瞧你那副蠢樣子!
“閉上你的嘴,你這笨蛋!”
就在這時候,樓下一位太太上樓來敲房門。她是來借開瓶塞的起子的,在門外聽見了我在房間里大喊大叫。
“你可不能說那么難聽的話,菜娜,”她說!澳愕降自谕媸裁从螒虬。俊
“說這話的不是我,是下手快太太,”我說:“她是個扒手的妻子,因此她必須說出難聽的話。她的長相就是這樣!
“哦,那么我明白了,”那位太太說!八拈L相確實可怕!
最后她走了,我又從頭來過。這一回是開茶會。這個茶會一直開到我的嗓子得休息休息為止。這時候也該做晚飯了。早晨媽媽上班時已經(jīng)把所有的東西準備好,我只要熱一熱就行。今天晚上吃干酪通心粉。
接著我蕩了一會兒秋千,最后媽媽回來了。她帶回來三個壓壞的梨和一袋碎餅干,大都是巧克力小餅干,就是那種白色圓餅干,上面有一撮巧克力的。我把梨和餅干分別放在兩個玻璃碟子里。再放在媽媽房間里長沙發(fā)旁邊的托盤上。我們吃晚飯有多快吃多快,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樂趣從飯后開始。
我們每天晚上都這樣。媽媽躺在長沙發(fā)上,蓋一條毯子,我把我的書拿來,躺在她身邊。接著媽媽讀書給我昕。不過她在開始讀書以前,總要我做點事。我給她脫鞋子,她把頭枕在我的膝蓋上,這樣我就能描畫她。我用手指在她的臉上描,順著她的眉毛、眼皮、鼻梁、嘴和下巴一路描下來。我輕輕拍她的波浪形頭發(fā),用一只手指在她的耳朵里描。媽媽不要我描耳朵。除了耳朵,她覺得我在她臉上描畫再舒服不過了。
那天晚上吃完梨和餅干,把幾個故事讀了兩遍以后,我只好去睡了。這時候我哭著說:“我要有人跟我玩。”
“你自己不是玩得很好嗎?”媽媽說。
“就算這樣,我也不愿意老是孤零零一個人!
“不要哭,”媽媽說。“你不覺得我也喜歡有個人跟我一起玩嗎?不過我有你,這是最主要的。”
她把我抱到床上,塞好毯子,然后抱抱我,搖了一陣。
“搖搖搖,睡好覺,睡得好,長得高!彼
我最愛聽這支歌。它聽來那么幽雅悅耳,我好像都已經(jīng)睡著了。特別是媽媽唱這支歌。我愛我的媽媽。當然,她和所有的媽媽一樣有她的毛病,但是沒有關系,因為她是全世界最可愛、最好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