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會員中心  成語查詢
華語網(wǎng)
| 文言專題首頁 | 文言字詞 | 文言語法 | 初中課內(nèi)閱讀 | 初中課外閱讀 | 高中閱讀 | 詩詞欣賞 | 經(jīng)典名著 | 文學常識 |
您現(xiàn)在的位置: 華語網(wǎng) >> 文言專題 >> 文言經(jīng)典 >> 正文

官場現(xiàn)形記在線閱讀

作者:李伯元 文章來源:經(jīng)典名著

第十四回 剿土匪魚龍曼衍 開保案雞犬飛升

卻說蘭仙既死之后,次早官媒推門進去一看,這一嚇非同小可,立刻張皇起來。老板奶奶見媳婦已死,搶地呼天,哭個不了,官媒到此卻也奈何他不得。又因他年紀已老,料想不會逃走,也就不把他拴在床腿上了。奉官看守的女犯,一旦自盡,何敢隱瞞,只好拚著不要命,立時稟報縣太爺知曉。

  莊大老爺一聽人命關(guān)天,雖然有點驚慌,幸虧他是老州縣出身,心上有的是主意,便立時升堂,把死者的婆婆帶了上來,問過幾句。老婆子只是哭求伸冤,老爺不理他,特地把捕快叫了上去,問他:“蘭仙做賊,是誰證見?”捕快回稱:“是他婆婆的證見!崩蠣敽鹊溃骸八牌胚有不是一氣的?怎么說他是證見呢?”捕快回道:“文大老爺?shù)难箦X,塊塊上頭都有鼎記圖章;小的在這死的蘭仙床上搜到了一封,一看圖章正對,他媽也不知這洋錢是那里來的,還打著問他。大老爺不相信,問這船上的老婆子可是不是!崩蠣敱銌柪习迥棠痰溃骸澳阆眿D這洋錢是那里來的?”老婆子回:“不知!崩蠣?shù)溃骸拔乙鄷缘媚悴恢椋热糁,豈不是你也同他統(tǒng)通一氣,都做了賊嗎?”老婆子道:“我的青天大老爺!我實情不知道!”老爺?shù)溃骸安犊焖训臅r候,你看見沒有,還是在死的蘭仙床上搜著的呢?還是在你同你別的女兒床上搜著的呢?”老婆子一聽這話,恐怕又拖累到自己連著玉仙,連忙哭訴道:“實實在在是蘭仙偷的,是在他床上翻著的。”老爺?shù)溃骸翱墒悄阌H眼所見?”婆子道:“是我親眼所見。”老爺?shù)溃骸斑@是你死的媳婦不好。我老爺比鏡子還亮,你放心罷,我決不連累你的。”老婆子道:“真真青天大老爺!”老爺這里又把官媒婆傳了上去,把驚堂木一拍,罵了聲:

  “好個混帳王八蛋!我老爺把重要賊犯交你看管,你膽敢將他凌虐至死!到我這里,諒你也無可抵賴。我今天將你活活打死,好替蘭仙償命!”說罷,便吩咐差役將他衣服剝?nèi)ィ锰贄l來,替我著實的抽。兩邊衙役答應一聲,立刻走過七八個似狼如虎的人,伸手將媒婆衣服剝?nèi),只剩得一件布衫,跪在地下,瑟瑟抖個不了。老爺又喊一聲“打”,便有一個人提著頭發(fā),兩個人一邊一個,架著他的兩只膀子,一個拎著一根指頭粗的藤條,一五一十,一下下都打在媒婆身上。五十一換班,打的媒婆“啊呀皇天”的亂叫,不住的喊“大老爺開恩”。老爺也不理他,看看一口氣打了整整五百下,方才住手。老爺又問船上老婆子道:“你的媳婦可是官媒婆弄死他的不是?如果是他弄死的,我今天立刻就弄死他,好替你媳婦償命!崩掀抛庸蛟谝慌,看見老爺打人,早已嚇昏的了,雖有吩咐下來,他卻一句不曾聽見,只是在地下發(fā)楞。老爺又指著船上老婆子同官媒說:“你的死活在他嘴里,他要你活就活,他叫你死就死。我老爺只能公斷!惫倜揭宦犨@話,便哭著求老婆子道:“老奶奶!頭上有天!你媳婦可是自己尋的死,并不與我甚么相干,F(xiàn)在老爺打死我,這要你老人家說一句良心話,你媳婦是我弄死的不是?果若是我弄死的,我死而無怨。我的老奶奶!我的命現(xiàn)在吊在你嘴里,你要冤枉死我,我做了鬼也不同你干休!”

  老婆子心上本來是恨官媒婆的,今見老爺已經(jīng)打了他一頓,“倘若我再說了些甚么,老爺一定要將他打死,這條人命豈不是我害的。別的不怕,倘若冤魂不散,與我纏繞起來,那可不是玩的!現(xiàn)在這一頓打已經(jīng)夠他受用的了,況且蘭仙又實實在在不是他弄死的,我又何必一定要他的命呢?”想罷,便回老爺?shù)溃骸按罄蠣,我們蘭仙是自己死的,不與他相干,求老爺饒了他罷!”老爺聽了這話,便道:“既然是你替他求情,我老爺今天就饒他一條狗命!惫倜接衷谔蒙咸胬掀抛涌念^,謝過老奶奶。老爺又對老婆子道:“昨天船上的事情,我也知道是蘭仙一個人做的,與你并不相干,我本來今天想放你的。既然如此,你趕緊下去,具張結(jié)上來,好領(lǐng)你媳婦尸首去盛殮!崩掀抛影筒坏眠@一聲,老爺開恩放他,立刻下去具結(jié),無非是“媳婦羞忿自盡,并無凌虐情事”等話頭。寫好之后,送上老爺過目。又拿下去,叫老婆子畫了十字。諸事停當,老爺又把船上的一般男人,甚么老板、伙計,通同提了上去,告訴他們:“現(xiàn)在文大老爺少的東西,查明白了,是蘭仙偷的,藏在床上,是他婆婆親眼為證,看著捕快搜出來的,F(xiàn)在蘭仙已經(jīng)畏罪自盡,千個罪并成一個罪,等他死的一個人承當了去。余下少的東西,我去替你們求求文大老爺,請他不必追究,可以開脫你們!北娙寺犃,自然感激不盡。老爺便命仍把一干人還押,等稟過本府大人,請鄰封驗過尸首回來,再行取保釋放。眾人叩謝下去。老爺便立刻上府,將情稟知本府,請派鄰封相驗。他們堂屬本來接洽,自然幫著了事,那里還有挑剔之理。鄰封相驗,是照例文章,無庸細述。

  莊大老爺又趕到船上向文七爺叨情:“失落的東西該價若干,由兄弟送過來,F(xiàn)在做賊的人已經(jīng)畏罪自盡,免其拖累家屬!蔽钠郀斆枺骸皷|西是那個偷的?”莊大老爺回說:“是本船上的‘招牌主’蘭仙偷的。”文七爺聽了,好生詫異。本來還想盤問,因為莊大老爺是要好朋友,知道他是借此開脫自己的干系,同寅面上不好為難,只得應允,還說:“東西失已失了,做賊的人已經(jīng)死了,那有叫老哥賠的道理!鼻f大老爺?shù)溃骸袄贤嫔,怎敢說賠,但是老哥也等著錢用,兄弟是知道的,停會就送過來!蔽钠郀斠娝绱,也不好說別的。當時又說了幾句閑話,彼此別過。走到船頭上,莊大老爺又同文七爺咬個耳朵,托他在統(tǒng)領(lǐng)面前善言一聲。文七爺也答應。莊大老爺回去之后,當晚先送了三百銀子給文七爺。次日鄰封驗過尸,尸親具過結(jié),沒有話說,莊大老爺將一干人釋放。這班人倒反感頌縣太爺不置:一條人命大事,輕輕被他瞞過,這便是老州縣的手段。

  閑話休題。且說當莊大老爺同文七爺講話之時,都被趙不了聽去。先聽見蘭仙做賊,已吃一驚,后來聽話他畏罪自盡,這一嚇更非同小可!想起兩個人要好的情意,止不住撲簌簌掉下淚來。然而還當他果真是賊,卻想不到是自己五十塊洋錢將他害了。當夜一宵沒生合眼。后來打聽到船上人俱已釋放,蘭仙已經(jīng)掩埋。他常常寫四六信寫慣的,便抽空做了一篇祭文,偷著到岸上空地方望空拜奠了一番;氐么瑏恚质且灰共凰,替蘭仙做了一篇小傳,還謅了幾首七言四句的詩。自己想著:“將來刻在文稿里,叫他留名萬載,也算以報知己了!毙姨澾@兩天,文七爺公事忙,時時刻刻被統(tǒng)領(lǐng)差遣出去,所以由他一個盡著去干,也沒人來管他。

  單說胡統(tǒng)領(lǐng)自從船靠碼頭,本城文武稟見之后,他聽了周老爺?shù)挠嫴撸阋恍囊灰庀霟o中生有,以小化大。次日一早排齊隊伍,先獨自一個坐了綠呢大轎,進城回拜了文武官員。首縣替他在城里備了一個公館。他心上實在舍不得龍珠,面子上只說:“船上辦事很便,不消老哥費心。”所以預備的那個公館,他竟不到。是日就在府衙門里吃的中飯。一面吃飯,一面同府里、營里說道:“據(jù)兄弟看來,土匪一定是聽見大兵來了,所以一齊逃走,大約總在這四面山坳子里,等到大兵一去,依舊要出來為非作歹。斬草不除根,來春又發(fā)芽。兄弟此來,決計不能夠養(yǎng)癰貽患,定要去絕根株。今天晚上,就請貴營把人馬調(diào)齊,駐扎城外,兄弟自有辦法!睜I官諾諾連聲,不敢違拗。本府意思還想冒功,遂又稟道:“土匪初起的時候,本甚猖獗;后來卑府會同營里同他們打了兩仗,都已殺敗,四處逃生,現(xiàn)在是一個賊的影子也沒有了。大人可以不必過慮!焙y(tǒng)領(lǐng)道:“貴府退賊之功,兄弟亦早有所聞。但兄弟總恐怕不能斬盡殺絕,將來一發(fā)而不可收拾,不但上憲跟前兄弟無以交代,就連著老哥們也不好看,好像我們敷衍了事,不肯出力似的!北靖犃舜嗽,面上一紅。一霎吃完飯,胡統(tǒng)領(lǐng)回船。營官回去傳令,不到天黑,早已傳齊三軍人馬,打著旗,掌著號,一班副爺們,一個個騎著馬,掛著刀,賽如迎喜神一般,到了城外,擇到一個空地方把營扎下。本營參將到船上稟過統(tǒng)領(lǐng)。此時統(tǒng)領(lǐng)真同做了大元帥一樣:自己坐船在當中,兩邊兩只,便是三個隨員,兩位老夫子的坐船。此外還有家人們的船、差官們的船、伙食船、行李船、轎子船。又有縣里預備的吹手船:一天吃三頓,吹打三次。統(tǒng)領(lǐng)出門回來,還要升炮。到了晚上,一更二更,頂?shù)椒盘烀髋,船上擂鼓,親兵掌號,嗚都都,嗚都都,吹的真正好聽。放過炮之后,還要細吹細打一次,都是照例的規(guī)矩。吹手船之外,便是統(tǒng)領(lǐng)帶來的兵船,有陸軍,有水師,水師坐的都是炮劃子,桅桿上都扯著白鑲邊的紅旗子,寫著某營、某哨。旗子當中寫的便是本船統(tǒng)帶的姓。船頭上,船尾巴上,統(tǒng)通插著五色旗子,也有畫八卦的,也有畫一條龍的,五顏六色,映在水里,著實耀眼。

  胡統(tǒng)領(lǐng)等到吃過晚飯,便同軍師周老爺商量發(fā)兵之事。當下周老爺過來,附著胡統(tǒng)領(lǐng)的耳朵,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了一遍。胡統(tǒng)領(lǐng)稱謝不迭,趕緊躺下抽煙,抽了二十多筒,他的癮也過足了,一翻身在炕上爬起,傳令發(fā)兵。這個時候差不多已有三更多天了,岸上的參將、守備、千總、把總,船上的營頭、哨官,都靜悄悄的候著。胡統(tǒng)領(lǐng)走到中艙一坐,差官們雁翅般的排列著,兩邊明晃晃的點著一對手照,一邊架上插著子丑寅卯辰已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支令箭,還有黃綢做的小旗子。胡統(tǒng)領(lǐng)拔了一支令箭,傳參將上來,叫他帶五百人作為先鋒,一路上逢山開道,遇水疊橋。參將答應一聲“得令”。又傳守備上來,叫他也帶五百人,作為接應。一個千總,一個把總,各帶三百人,作為衛(wèi)隊。一干人都答應一聲“得令”,拿了令箭站在一旁。

  看官須知道:武營里的規(guī)矩,碰著開仗,頂多出個七成隊,有時還只出得個三成隊、四成隊的,從沒有出過十成隊的。今番胡統(tǒng)領(lǐng)明知道地面上一個土匪都沒有,樂是闊他一闊,出個十成隊,叫人家看著熱鬧熱鬧。按下不提。他還不知道從那里找得一張地理圖,畫得極其工細,燈光之下,瞧了半天瞧不清楚,虧得小跟班遞上老花眼鏡來戴著,歪了頭瞧了半天,按著周老爺?shù)脑挘蚴裁吹胤竭M兵,打什么地方退兵,什么地方可以安營扎寨,什么地方可以埋伏,指手畫腳的講了一遍。參將、守備、千總、把總諾諾連聲,嘴里都說“遵大人吩咐”。說時遲,那時快,岸上兩個號筒手早已掌起號來,“出隊,出隊”的吹個不了。這些兵勇們打大旗的,抗洋槍的,抗刀叉的,這種刀叉名字叫作“南陽技業(yè)”。抗苗子①的,裝著白蠟桿,足足有八尺多長?柜R刀的,馬刀上都捆著紅布。滾藤牌的,穿的老虎衣。一面燈球火把,照耀如同白晝,單等參將、守備、千總、把總下來,指明方向,他們就可分頭進發(fā)。

 、倜缱樱褐搁L矛。

  這個時候,偏偏有個都司叫作柏銅士的,蹌蹌踉踉上來回道:“剛才大人所說的進兵的地方,標下的船曾經(jīng)搖過,廚子上去買菜,標下上去出恭,四面兒瞧過一瞧,一點動靜都沒有!焙y(tǒng)領(lǐng)正在興頭上,突然被他阻住,不覺心中發(fā)火,大聲喝道:“我正在這里指授進兵的方略,膽敢搖唇鼓舌,煽惑軍心!本該將你斬首,姑念用人之際,從寬發(fā)落!币幻婧龋骸巴舷氯!跟我結(jié)實的打!”只見四個親兵,如狼似虎,早把柏都司按下,舉起軍棍,一聲吆喝,那軍棍就從柏都司身上落下來。看看打到二百,胡統(tǒng)領(lǐng)還不叫住手,棍子又來的結(jié)實,柏都司實實熬不得了。于是一眾官員,自參將起,至外委止,一齊朝著胡統(tǒng)領(lǐng)跪下求情,艙里容不卞,連著岸上跪的都是人。胡統(tǒng)領(lǐng)還拿腔做勢,申飭了一大頓,方命把柏都司放起,將眾官斥退。

  大隊人馬,都已分派齊全。又傳下令來:“五更造飯,天明起馬!焙y(tǒng)領(lǐng)自己在后押住隊伍,督率前進。所有的隨員,除兩位老夫子及黃同知留守大船外,周、文二位一概隨同前去。吩咐已畢,其時已有四更多天,胡統(tǒng)領(lǐng)又急急的橫在鋪上呼了二十四筒鴉片煙,把癮過足,又傳早點心。這個空檔里頭,周老爺、文七爺一班人便也回到自己船上,料理一切。

  且說本營參將奉了將令,點齊人馬,正待起身,手下有個老將前來稟道:“統(tǒng)領(lǐng)叫大人打前敵,現(xiàn)在土匪一個影子都沒有,到底去干什么事呢?”一句話把參將提醒,意思想上船請統(tǒng)領(lǐng)的示;見了剛才柏都司捱打的情形,恐防又碰在統(tǒng)領(lǐng)氣頭上,討個沒趣:因此要去又不敢去。虧得這個老將聰明,便說:“統(tǒng)領(lǐng)跟前不好請示,好在幾位隨員老爺已經(jīng)下來,大人何不到他們船上問一聲兒?”參將正在沒得主意,一聞此言大喜,立刻叫伴當拿了名片,趕到隨員船上,因與文七爺相熟,指名拜文大老爺。文七爺見了名片,就說:“立時就要動身,那里還有工夫會客!敝芾蠣?shù)溃骸澳銊e管,姑且先叫他進來。你沒工夫,等我陪他!北忝窒隆翱煺垺薄⑦M得艙中,朝著諸位一一打恭。歸坐之后,周老爺劈口問他:“半夜惠顧,有何賜教?”參將湊近一步,將來意陳明:“請教統(tǒng)領(lǐng)大人是何用意?此地實實在在一個土匪沒有,如今帶了大兵前去,到底干嗎呢?”

  周老他聽了這話,笑而不答。參將一定要請教。周老爺?shù)溃骸按耸马殕柦y(tǒng)領(lǐng)方知,兄弟同老哥一樣,大家都是奉令差遣,別事一概不知!眳⒓绷耍毾脒@事一定要問文七爺。文七爺因為這幾天一直沒有好生睡覺,剛才從統(tǒng)領(lǐng)船上站班回來,意思想橫在床上打個盹就起身,不料參將纏不清爽,一定要見他。他身無奈,只得起來相陪。參將便把他拉在一旁,同他細說,問他怎樣辦法可以不叫統(tǒng)領(lǐng)生氣。文七爺?shù)钠庖幌蚴邱R馬虎虎的,一句話便把他問住。周老爺見文七爺回答不出,忽然心生一計,仍舊自己出來同他講,說這件事須問統(tǒng)領(lǐng)的跟班曹二爺才曉得。參將道:“那里去找他呢?”周公爺?shù)溃骸叭菀!绷⒖探兴约汗芗遥骸暗酱笕舜峡床芏斂詹豢,倘若無事,請他過來一趟!

  一霎曹二爺來了,站在船頭上不肯進來。周老爺趕出去同他咕唧了一回,又轉(zhuǎn)身進來同參將說,無非說他們這趟跟著統(tǒng)領(lǐng)出門,怎樣吃苦,總想你老哥栽培他們的意思。參將一聽明白,知道這事情非錢不應,立刻答應了一百銀子;還說:“兄弟的缺是著名的苦缺,列位是知道的。這一點點不成個意思,不過請諸位吃杯茶罷!敝芾蠣斢众s到船頭上同曹二爺說,曹二爺嫌少,一定要五百。周老爺艙里艙外跑了好幾趟,好容易講明白三百銀子:明天回來先付一百兩,下余的二百,在大人動身之前一齊付清。又恐怕口說無憑,因為文七爺同他相好,周老爺一定要拉文七爺擔保。文七爺見周老爺向參將要錢,心上已經(jīng)不高興,后來又見他跑出跑進,做出多少鬼串,愈覺瞧他不起。周老爺還不覺得,鄭重其事的把統(tǒng)領(lǐng)的意思無非是虛張聲勢,將來可以開保的緣故,統(tǒng)通告訴了參將。參將到此,方才恍然大悟。立刻起身相辭,舍舟登岸,料理出隊的事情。

  說時遲,那時快,一霎時分撥停當,統(tǒng)領(lǐng)船上傳令起身,便見參將身騎戰(zhàn)馬,督率大隊,按照統(tǒng)領(lǐng)所指的地圖,滔滔而去。等到大隊人馬都已動身,其時太陽已經(jīng)落地,統(tǒng)領(lǐng)船上方傳伺候。胡統(tǒng)領(lǐng)坐的仍舊是綠呢大轎,轎子跟前一把紅傘,一斬齊十六名親兵,掮著的雪亮的刀叉,左右護衛(wèi)。再前頭便是在船上替他拎馬桶的那個二爺,戴著五品功牌,拖著藍翎,腰里插著一枝令箭,騎在馬上,好不威武。再前頭,全是中軍隊伍,只見五顏六色的旗子,迎風招展,挖云鑲邊的號褂,映日爭輝。虧得周老爺是打大營出身,文七爺是在旗,他二人都還能夠騎馬,不曾再坐縣里的轎子。

  自從動身之后,胡統(tǒng)領(lǐng)一直在轎子里打瞌銃,并沒有別的事情。漸漸離城已遠,偶然走到一個村莊,他一定總要自己下轎踏勘一回,有無土匪蹤跡。鄉(xiāng)下人眼眶子淺,那里見過這種場面,膽大的藏在屋后頭,等他們走過再出來,膽小的一見這些人馬,早已嚇得東跳西走,十室九空。起先走過幾個村莊,胡統(tǒng)領(lǐng)因不見人的蹤影,疑心他們都是土匪,大兵一到,一齊逃走,定要拿火燒他們的房子。這話才傳出去,便有無數(shù)兵丁跳到人家屋里四處搜尋,有些孩子、女人都從床后頭拖了出來。胡統(tǒng)領(lǐng)定要將他們正法。幸虧周老爺明白,連忙勸阻。胡統(tǒng)領(lǐng)吩咐帶在轎子后頭,回城審問口供再辦。正在說話之間,前面莊子里頭已經(jīng)起了火了。不到一刻,前面先鋒大隊都得了信,一齊縱容兵丁搜掠搶劫起來,甚至洗滅村莊,奸淫婦女,無所不至。胡統(tǒng)領(lǐng)再要傳令下去阻止他們,已經(jīng)來不及了。當下統(tǒng)率大隊走到鄉(xiāng)下,東南西北,四鄉(xiāng)八鎮(zhèn),整整兜了一個大圈子。胡統(tǒng)領(lǐng)因見沒有一個人出來同他抵敵,自以為得了勝仗,奏凱班師。將到城門的時候,傳令軍士們一律擺齊隊伍,鳴金擊鼓,穿城而過。當他轎子離城還有十里路的光景,府、縣俱已得了捷報,一概出城迎接。此時胡統(tǒng)領(lǐng)滿臉精神,自以為曾九帥克復南京也不過同我一樣。見了府、縣各官,他老亦只得下轎,走到接官亭里,把自己戰(zhàn)功敘述兩句。本府意思想請統(tǒng)領(lǐng)大人到本府大堂,擺宴慶功。胡統(tǒng)領(lǐng)意思一定要回到船上,本府拗他不過,只得跟他又兜了一個大圈子,仍送他到城外下船。所有的隊伍統(tǒng)通擺齊在岸灘上,足足擺了好幾里路的遠,統(tǒng)領(lǐng)轎子一到,一齊跪倒在地,吶喊作威。少停升炮作樂,把統(tǒng)領(lǐng)送到船上,下轎進艙。接連著文武大小官員,前來請安稟見。統(tǒng)領(lǐng)送客之后,一面過癮,一面吩咐打電報給撫臺:先把土匪猖獗情形,略述數(shù)語;后面便報一律肅清,好為將來開保地步。電報發(fā)過,他老的煙癮亦已過足,先在岸灘上席棚底下擺設(shè)香案,自己當先穿著行裝,率領(lǐng)隨征將弁望闕叩頭謝恩已畢,然后回船受賀。諸事停當,先傳令:“每棚兵丁賞羊一腔、豬一頭、酒兩壇、饅頭一百個!备鞅∮缮诠賻ьI(lǐng)著在岸上叩頭謝賞。一面船上吩咐擺席,一切早由首縣辦差家人辦理停當。一溜十二只“江山船”,整整擺了十二桌整飯,仍舊是統(tǒng)領(lǐng)坐船居中,隨員及老夫子的船夾在兩旁,余外全是首縣辦的。其時已有初更時分,船頭上艙里頭,點的燈燭輝煌,照耀如同白晝!敖酱钡拇皯羰强梢話炱饋淼模淮y(tǒng)通可以望見,燈紅酒綠,甚是好看。一聲擺席,一個知府,一個參將,一齊換了吉服進艙,替統(tǒng)領(lǐng)定席。吹手船上吹打細樂。胡統(tǒng)領(lǐng)見各官進來,不免謙讓了一回,口稱:“今日之事,我們仰托著朝廷洪福,得以成此大功,極應該脫略儀注,上下快樂一宵。況且這船又是兄弟的坐船,諸位是客,兄弟是主,只有兄弟敬諸位的酒,那有反勞諸位的道理。”知府道:“今日是替大人慶功,理應大人首座,卑府們陪坐!焙y(tǒng)領(lǐng)一定不肯。又要諸位寬章①,諸位只好遵命。于是又請了兩位老夫子過來。原定五個人一席,胡統(tǒng)領(lǐng)又叫請周老爺,說一切調(diào)度都是他一人之功,一定要他坐首位。周老爺見本府在座,不敢僭越,仍舊坐了第五位。余下黃、文二位隨員亦在隔壁船上坐定。一霎時十二只船都已坐滿,不必細述。

 、賹捳拢簩捯拢

  單說當中一只船上,六個人剛剛坐定,胡統(tǒng)領(lǐng)已急不可耐,頭一個開口就說:“我們今日非往?杀,須大家盡興一樂。”府里、營里只答應“是,是”。統(tǒng)領(lǐng)眼睛望好了趙不了,知道他年輕好玩,意思想要他開端,齊巧碰著他一肚皮的心事。他此刻身子雖然陪著東家吃酒,一心想到蘭仙,又想到蘭仙死的冤枉,心上好不凄慘,肚皮里尋思:“倘若此時蘭仙尚在,如今陪了東家一塊吃酒,是走了明路的,何等快活,何等有趣!偏偏他又死了!”想到這里,不禁掉下淚來,又怕人看見,只好裝做眼睛被灰迷住了,不住的把手去揉,幸而未被眾人看破。當下胡統(tǒng)領(lǐng)張羅了半天,無人答腔,覺著很沒意思。還虧周老爺聰明,看出苗頭,暗地里把黃老夫子拉了一把,為他年紀大些,臉皮厚些,人家講不出的話他都講得出,所以要他先開口。他果然會意,正待發(fā)言,齊巧龍珠在中艙門口招呼伙計們上菜,黃老夫子便趁勢說道:“龍珠姑娘彈的一手好琵琶,錢塘江里沒有比得過他的!焙y(tǒng)領(lǐng)道:“不錯,不錯,你老夫子是愛聽琵琶的。”黃老夫子道:“好琵琶人人愛聽。今天不比往常,極應該脫略形跡,煩龍珠姑娘多彈兩套,替統(tǒng)領(lǐng)大人多消幾杯酒!焙y(tǒng)領(lǐng)道:“今日是與民同樂。兄弟頭一個破例,叫龍珠上來彈兩套給諸位大人、師爺下酒!饼堉榘筒坏靡宦,趕忙走過來坐下,跟手鳳珠亦跟了進來。胡統(tǒng)領(lǐng)一定要在席人統(tǒng)通叫局。本府、參將各人叫了各人相好。周老爺仍舊叫了小把戲招弟,黃老夫子不叫局,胡統(tǒng)領(lǐng)倒也不勉強他一定要叫。末了臨到趙不了,胡統(tǒng)領(lǐng)道:“今天是先生放學生,準你開心一次,你叫那個?”趙不了回說:“沒有!焙y(tǒng)領(lǐng)一定要他叫。他一定不叫。胡統(tǒng)領(lǐng)心上很怪他:“背地里作樂,當面假撇清,這種不配抬舉的,不該應叫他上臺盤!毙纳先绱讼,面色就很不好看。那里曉得他一腔心事,滿腹牢騷,他正在那里難過,那里還有心腸再叫別人呢。當下胡統(tǒng)領(lǐng)便不去睬他,忙著招呼隔壁船上文七爺?shù)冉y(tǒng)通叫局。此時蘭仙已死,玉仙無事,仍舊做他的生意,文七爺于是仍把他叫了來。趙不了隔著窗戶看見了玉仙,想起他妹妹,他心上更是說不出的難過。一霎時局都叫齊,豁過了拳,龍珠便抱著琵琶,過來請示彈甚么調(diào)頭。本府大人在行,說道:“今天是統(tǒng)領(lǐng)大人得勝回來,應該彈兩套吉利曲子!北娙她R說一聲“是”。本府便點一套“將軍令”,一套“卸甲封王”。胡統(tǒng)領(lǐng)果然非常之喜。一霎時琵琶彈完,本府、參將一齊離座前來敬酒,齊說:“大人卸甲之后,指日就要高升,這杯喜酒是一定要吃的!焙y(tǒng)領(lǐng)道:“要喜大家喜,兄弟回來就要把今天出力的人員,稟請中丞結(jié)結(jié)實實保舉一次,幾位老兄忙了這許多天,都是應該得保的!北靖⒙牭酱搜,又一齊離位請安,謝大人的栽培。

  這里只圖說的高興,不提防右首文七爺船上首縣莊大老爺正在那里吃酒,看見大船上本府、參將一個個離座替統(tǒng)領(lǐng)把盞,莊大老爺也想討好,便約會了在桌的幾個人,正待過船敬統(tǒng)領(lǐng)的酒。一只腳才跨出艙門,忽見衙門里一個二爺,氣吁吁的,跑的滿頭是汗,跨上跳板,告訴他主人說道:“老爺不好了!”莊大老爺一聽大驚,忙問:“姨太太怎么樣了?”那二爺?shù)溃骸安皇且烫氖。西北鄉(xiāng)里來了多多少少的男人、女人,有的頭已打破,渾身是血,還有女人扛了上來,要求老爺伸冤!鼻f大老爺?shù)溃骸吧趺词虑椋y道又被土匪打劫了不成?”二爺?shù)溃骸安⒉皇峭练,是統(tǒng)領(lǐng)大人帶下來的兵勇,也不知那一位老爺帶的,把人家的人也殺了,東西也搶了,女人也強奸了,房子也燒完了,所以他們趕來告狀!鼻f大老爺一聽這話,很覺為難。剛巧這兩天姨太太已經(jīng)達月,所以一見二爺趕來,還當是姨太太養(yǎng)孩子出了甚么岔子,后來聽說不是,才把一條心放下。但是鄉(xiāng)下來了這許多人,怎么發(fā)付?統(tǒng)領(lǐng)正在高興頭上,也不便去回。到底他是老州縣,見多識廣,早有成竹在胸,便問二爺?shù)溃骸熬烤箒砹硕嗌偃?”二爺(shù)溃骸翱瓷先ズ孟裼兴奈迨畟!鼻f大老爺?shù)溃骸澳阆然厝魑业脑挘核麄兊脑┩魑医y(tǒng)通知道,等我回過統(tǒng)領(lǐng)大人,一定替他們伸冤,叫他們不要羅唣!

  二爺去后,莊大老爺才同文七爺?shù)瓤绲浇y(tǒng)領(lǐng)船上,挨排敬酒。胡統(tǒng)領(lǐng)還說了許多灌米湯的話。莊大老爺答應著,又謝過統(tǒng)領(lǐng),仍回到隔壁船上,卻把二爺來說的話,一句未向統(tǒng)領(lǐng)說起。等到席散,在席的官員一個個過來謝酒,千、把、外委們一齊站在船頭上擺齊了請安,兩位老夫子只作了一個揖。胡統(tǒng)領(lǐng)送罷各官,轉(zhuǎn)回艙內(nèi),便見貼身曹二爺走上來,把鄉(xiāng)下人來城告狀的話說了一遍。胡統(tǒng)領(lǐng)道:“怕他什么!如果事情要緊,首縣又不是木頭,為什么剛才臺面上一聲不言語?要你們大驚小怪!”曹二爺碰了釘子,不敢作聲,趔趄著退了出去。此時周老爺已回本船,胡統(tǒng)領(lǐng)又叫人把他請了過來,告訴他剛才曹二爺?shù)脑挕V芾蠣斝闹忻靼,聽了著實擔心,不敢言語。

  胡統(tǒng)領(lǐng)又要同他商量開保案的事,誰是“尋!,誰是“異!,誰該“隨折”,誰歸“大案”,斟酌定了,好稟給中丞知道。當下周老爺自然謙讓了一回,說道:“這個恩出自上,卑職何敢參預!焙y(tǒng)領(lǐng)道:“你老哥自然是異常,一定要求中丞隨折奏保存,這是不用說的了,其余的呢?”周老爺見統(tǒng)領(lǐng)如此器重,趕忙謝栽培之恩,不便過于推辭,肚皮里略為想了一想,便保舉了本府、參將、首縣、黃丞、文令、趙管帶、魯幫帶,統(tǒng)通是異常勞績。胡統(tǒng)領(lǐng)看了別人的名字還可,獨獨提到文七爺,他心上總還有點不舒服,便說:“自己帶來的人一概是異常,未免有招物議。我想文令年紀還輕,不大老練,等他得個尋常罷。本地文武沒有出甚么大力,何必也要異常?”周老爺同文七爺交情本來不甚厚,聽了統(tǒng)領(lǐng)的話,只答應了一聲“是”。后來見統(tǒng)領(lǐng)又要把當?shù)匚奈淠ㄈ,他便獻策道:“大人明鑒:這件事情是瞞不過他們的。他們倒比不得文令可以隨隨便便,總求大人格外賞他們個體面,堵堵他們的嘴。這是卑職顧全大局的意思!焙y(tǒng)領(lǐng)一聽這話不錯,便說:“老哥所見極是,兄弟照辦。有這幾個隨折的,也盡夠了。隨折不比別的,似乎不宜過多。倘若我們開上去被中丞駁了下來,倒弄得沒有意思,所以要斟酌盡善!敝芾蠣斶B忙答應幾聲“是”。又接著說道:“別人呢,卑職也不敢濫保,但是同來的兩位老夫子,辛苦了一趟,齊巧碰著這個機會,也好趁便等他們弄個功名。這里頭應該怎樣,但憑大人作主,卑職也不敢妄言。此外還有大人跟前幾個得力的管家,卑職問過他們,功牌、獎札,也統(tǒng)通得過的了。此番或者外委、千、把,求大人賞他們一個功名,也不枉大人提拔他們一番的盛意!焙y(tǒng)領(lǐng)道:“老夫子呢,再談。至于我這些當差的,就是有保舉,也只好隨著大案一塊兒出去。兄弟現(xiàn)在要緊過癮,就請老哥今天住在兄弟這邊船上,替兄弟把應保的人員,照剛才的話,先起一個稿,等明天我們再斟酌!闭f完之后,龍珠便上前替統(tǒng)領(lǐng)燒煙。

  周老爺退到中艙,取出筆硯,獨自坐在燈下擬稿。一頭寫,一頭肚里尋思,自己還有一個兄弟,一個內(nèi)弟,兄弟已經(jīng)捐有縣丞底子,內(nèi)弟連底子都沒有,意思想趁這個擋口弄個保舉,諒來統(tǒng)領(lǐng)一定答應的。只要他答應,雖說內(nèi)弟沒有功名,就是連忙去上兌,倒填年月,填張實收出來,也還容易。正在尋思,龍珠因見統(tǒng)領(lǐng)在煙鋪上睡著了,便輕輕的走到中艙,看見周老爺正在那里寫字呢,龍珠趁便倒了碗茶給他。周老爺一見龍珠,曉得他是統(tǒng)領(lǐng)心上人,連忙站起來說了聲:“勞動姑娘,怎么當?shù)闷鹉!”龍珠付之一笑,便問周老爺還不睡覺,在這里寫甚么。周老爺便趁勢自己擺闊,說道:“我寫的是各位大人、老爺?shù)墓γ,他們的功名都要在我手里?jīng)過!饼堉楸銌枺骸盀槭裁匆谀闶掷锝(jīng)過?”周老爺?shù)溃骸敖裉旖y(tǒng)領(lǐng)到這里打土匪,他們這些官跟著一塊出征打仗,現(xiàn)在土匪都殺完了,所以一齊要保舉他們一下子!饼堉榈溃骸笆裁唇型练?”周老爺?shù)溃骸巴瑥那啊L毛’一樣!饼堉榈溃骸拔覀冊诼飞喜皇锹犚姶先苏f,并沒有甚么‘長毛’嗎?”周老爺?shù)溃骸霸趺礇]有,一齊藏在山洞子里,如果不去滅了他們,將來我們走后,一定就要出來殺人放火的!饼堉槁犃耍乓詾檎。又問道:“府大人、縣里老爺不統(tǒng)通都是官嗎?還要升到去?”周老爺?shù)溃骸翱h里升府里,府里升道臺,升了道臺就同統(tǒng)領(lǐng)一樣!饼堉榈溃骸皠偛盼衣犚娔阃笕苏f甚么曹二爺也要做官。他做甚么官?”周老爺?shù)溃骸斑@些人也沒有甚么大官給他們做,不過一家給他們一個副爺罷了!饼堉榈溃骸澳悴灰摧p副爺,小雖小,到底是皇上家的官,勢力是大的。我們在江頭的時候,有天晚上,候潮門外的盧副爺上船來擺酒,一個錢不開銷還罷了,又說是嫌菜不好,一定要拿片子拿我爸爸往城里送。后來我們一船的人都跪著向他磕頭求情,又叫我妹妹鳳珠陪了他兩天,才算消了氣:真正是做官的利害!”

  周老爺?shù)溃骸敖y(tǒng)領(lǐng)大人常常說鳳珠還是個清的,照你的話,不是也有點靠不住嗎?”龍珠道:“我們吃了這碗飯,老實說,那有什么清的!我十五歲上跟著我娘到過上海一趟,人家都叫我清倌人。我肚里好笑。我想我們的清倌人也同你們老爺們一樣!敝芾蠣斅犃嗽尞惖溃骸霸趺凑f我們做官的同你們清倌人一樣?你也太糟蹋我們做官的了!”龍珠道:“周老爺不要動氣,我的話還沒有說完,你聽我說:只因去年八月里,江山縣錢大老爺在江頭雇了我們的船,同了太太去上任。聽說這錢大老爺在杭州等缺等了二十幾年,窮的了不得,連甚么都當了,好容易才熬到去上任。他一共一個太太,兩個少爺,倒有九個小姐。大少爺已經(jīng)三十多歲,還沒有娶媳婦。從杭州動身的時候,一家門的行李不上五擔,箱子都很輕的。到了今年八月里,預先寫信叫我們的船上來接他回杭州。等到上船那一天,紅皮衣箱一多就多了五十幾只,別的還不算。上任的時候,太太戴的是鍍金簪子,等到走,連奶小少爺?shù)哪虌,一個個都是金耳墜子了,錢大老爺走的那一天,還有人送了他好幾把萬民傘,大家一齊說老爺是清官,不要錢,所以人家才肯送他這些東西,我肚皮里好笑:老爺不要錢,這些箱子是那里來的呢?來是甚么樣子,走是甚么樣子,能夠瞞得過我嗎?做官的人得了錢,自己還要說是清官,同我們吃了這碗飯,一定要說清倌人,豈不是一樣的嗎?周老爺,我是拿錢大老爺做個比方,不是說的你,你老人家千萬不要動氣!”周老爺聽了他的話,氣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倒反朝著他笑。歇了半天,才說得一句:“你比方的不錯。”龍珠又問道:“周老爺,這些人的功名都要在你手里經(jīng)過,我有一件事情拜托你。我想我吃了這碗飯,也不曾有甚么好處到我的爸爸。我想求求你老人家替我爸爸寫個名字在里頭,只想同曹二爺一樣也就好了。將來我爸爸做了副爺,到了江頭,城門上的盧副爺再到我們船上,我也不怕他了!敝芾蠣斅犃舜搜,不覺好笑,一回又皺皺眉頭。龍珠又釘著問他:“到底行不行?”一定要周老爺答應。周老爺拿嘴朝著耳艙里努,意思想叫他同統(tǒng)領(lǐng)去說。龍珠尚未答話,只聽得耳艙里胡統(tǒng)領(lǐng)一連咳嗽了幾聲,龍珠立刻趕著進去。欲么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購買正版圖書】  上一頁  下一頁  回目錄  更多名著在線閱讀

文章錄入:729426347    責任編輯:Gaoge 
  • 上一篇文章: 茶經(jīng)在線閱讀
  • 下一篇文章: 夢溪筆談在線閱讀
  • 夢溪筆談在線閱讀
    茶經(jīng)在線閱讀
    柳永詞集 在線閱讀
    天下狼煙在線閱讀
    山海經(jīng)全文在線閱讀
    古訓《增廣賢文》在線閱讀
    三俠五義在線閱讀
    儒林外史 在線閱讀
    三國演義 在線閱讀
    《論語》在線閱讀
    最 新 推 薦
    最 新 熱 門
    <blockquote id="2iicm"></blockquote>
  •  【請你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