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 列傳第一百七十三 文苑一
明初，文學(xué)之士承元季虞、柳、黃、吳之后，師友講貫，學(xué)有本原。宋濂、王祎、方孝孺以文雄，高、楊、張、徐、劉基、袁凱以詩著。其他勝代遺逸，風(fēng)流標(biāo)映，不可指數(shù)，蓋蔚然稱盛已。永、宣以還，作者遞興，皆沖融演迤，不事鉤棘，而氣體漸弱。弘、正之間，李東陽出入宋、元，溯流唐代，擅聲館閣。而李夢陽、何景明倡言復(fù)古，文自西京、詩自中唐而下，一切吐棄，操觚談藝之士翕然宗之。明之詩文，于斯一變。迨嘉靖時，王慎中、唐順之輩，文宗歐、曾，詩仿初唐。李攀龍、王世貞輩，文主秦、漢，詩規(guī)盛唐。王、李之持論，大率與夢陽、景明相倡和也。歸有光頗后出，以司馬、歐陽自命，力排李、何、王、李，而徐渭、湯顯祖、袁宏道、鐘惺之屬，亦各爭鳴一時，于是宗李、何、王、李者稍衰。至啟、禎時，錢謙益、艾南英準(zhǔn)北宋之矩矱，張溥、陳子龍擷東漢之芳華，又一變矣。有明一代，文士卓卓表見者，其源流大抵如此。今博考諸家之集，參以眾論，錄其著者，作《文苑傳》。
○楊維楨陸居仁 錢惟善 胡翰 蘇伯衡 王冕郭奎 劉炳 戴良王逢 丁鶴年 危素 張以寧石光霽 秦裕伯 趙壎宋僖等
徐一夔 趙捴謙樂良等 陶宗儀顧德輝等 袁凱 高啟楊基等 王行唐肅 宋克等 孫蕡王佐等 王蒙郭傳
楊維楨，字廉夫，山陰人。母李，夢月中金錢墜懷，而生維楨。少時，日記書數(shù)千言。父宏，筑樓鐵崖山中，繞樓植梅百株，聚書數(shù)萬卷，去其梯，俾誦讀樓上者五年，因自號鐵崖。元泰定四年成進(jìn)士，署天臺尹，改錢清場鹽司令。狷直忤物，十年不調(diào)。會修遼、金、宋三史成，維楨著《正統(tǒng)辯》千余言，總裁官歐陽元功讀且嘆曰：“百年后，公論定于此矣�！睂⑺]之而不果，轉(zhuǎn)建德路總管府推官。擢江西儒學(xué)提舉，未上，會兵亂，避地富春山，徙錢塘。張士誠累招之，不赴，遣其弟士信咨訪之，因撰五論，具書復(fù)士誠，反覆告以順逆成敗之說，士誠不能用也。又忤達(dá)識丞相，徙居松江之上，海內(nèi)薦紳大夫與東南才俊之士，造門納履無虛日。酒酣以往，筆墨橫飛。或戴華陽巾，披羽衣坐船屋上，吹鐵笛，作《梅花弄》。或呼侍兒歌《白雪》之辭，自倚鳳琶和之。賓客皆蹁躚起舞，以為神仙中人。
洪武二年，太祖召諸儒纂禮樂書，以維楨前朝老文學(xué)，遣翰林詹同奉幣詣門，維楨謝曰：“豈有老婦將就木，而再理嫁者邪？”明年，復(fù)遣有司敦促，賦《老客婦謠》一章進(jìn)御，曰：“皇帝竭吾之能，不強(qiáng)吾所不能則可，否則有蹈海死耳�！钡墼S之，賜安車詣闕廷，留百有一十日，所纂敘便例定，即乞骸骨。帝成其志，仍給安車還山。史館胄監(jiān)之士祖帳西門外，宋濂贈之詩曰：“不受君王五色詔，白衣宣至白衣還”，蓋高之也。抵家卒，年七十五。
維楨詩名擅一時，號鐵崖體，與永嘉李孝光、茅山張羽、錫山倪瓚、昆山顧瑛為詩文友，碧桃叟釋臻、知歸叟釋現(xiàn)、清容叟釋信為方外友。張雨稱其古樂府出入少陵、二李間，有曠世金石聲。宋濂稱其論撰，如睹商敦、周彝，云雷成文，而寒芒橫免。詩震蕩陵厲，鬼設(shè)神施，尤號名家云。維楨徙松江時，與華亭陸居仁及僑居錢惟善相倡和。惟善，字思復(fù)，錢塘人。至正元年，省試《羅剎江賦》，時鎖院三千人，獨惟善據(jù)枚乘《七發(fā)》辨錢塘江為曲江，由是得名，號曲江居士。官副提舉。張士誠據(jù)吳，遂不仕。居仁，字宅之，中泰定三年鄉(xiāng)試，隱居教授，自號云松野衲。兩人既歿，與維楨同葬干山，人目為三高士墓。
胡翰，字仲申，金華人。幼聰穎異常兒。七歲時，道拾遺金，坐守侍其人還之。長從蘭溪吳師道、浦江吳萊學(xué)古文，復(fù)登同邑許謙之門。同郡黃溍、柳貫以文章名天下，見翰文，稱之不容口。游元都，公卿交譽之。與武威余闕、宣城貢師泰尤善�；騽裰耍粦�(yīng)。既歸，遭天下大亂，避地南華山，著書自適。文章與宋濂、王祎相上下。太祖下金華，召見，命與許元等會食中書省。后侍臣復(fù)有薦翰者，召至金陵。時方籍金華民為兵，翰從容進(jìn)曰：“金華人多業(yè)儒，鮮習(xí)兵，籍之，徒糜餉耳�！碧婕戳T之。授衢州教授。洪武初，聘修《元史》，書成，受賚歸。愛北山泉石，卜筑其下，徜徉十?dāng)?shù)年而終，年七十有五。所著有《春秋集義》，文曰《胡仲子集》，詩曰《長山先生集》。
蘇伯衡，字平仲，金華人，宋門下侍郎轍之裔也。父友龍，受業(yè)許謙之門，官蕭山令，行省都事。明師下浙東，坐長子仕閩，謫徙滁州。李善長奏官之，力辭歸。伯衡警敏絕倫，博洽群籍，為古文有聲。元末貢于鄉(xiāng)。太祖置禮賢館，伯衡與焉。歲丙午用為國子學(xué)錄，遷學(xué)正。被薦，召見，擢翰林編修。力辭，乞省覲歸。洪武十年，學(xué)士宋濂致仕，太祖問誰可代者，濂對曰：“伯衡，臣鄉(xiāng)人，學(xué)博行修，文詞蔚贍有法。”太祖即征之，入見，復(fù)以疾辭，賜衣鈔而還。二十一年聘主會試，事竣復(fù)辭還。尋為處州教授，坐表箋誤，下吏死。二子恬、怡，救父，并被刑。
王冕，字元章，諸暨人。幼貧，父使牧牛，竊入學(xué)舍，聽諸生誦書，墓乃返，亡其牛，父怒撻之，已而復(fù)然。母曰：“兒癡如此，曷不聽其所為�！泵嵋蛉ヒ郎�，夜坐佛膝上，映長明燈讀書。會稽韓性聞而異之，錄為弟子，遂稱通儒。性卒，門人事冕如事性。屢應(yīng)舉不中，棄去，北游燕都，客秘書卿泰不花家，擬以館職薦，力辭不就。既歸，每大言天下將亂，攜妻孥隱九里山，樹梅千株，桃杏半之，自號梅花屋主，善畫梅，求者踵至，以幅長短為得米之差。嘗仿《周官》著書一卷，曰：“持此遇明主，伊、呂事業(yè)不難致也�！碧嫦骆闹荩锷弥�，置幕府，授諮議參軍，一夕病卒。
同時郭奎、劉炳皆早參戎幕，以詩名。奎，字子章，巢縣人。從余闕學(xué)，治經(jīng)，闕亟稱之。太祖為吳國公，來歸，從事幕府。硃文正開大都督府于南昌，命奎參其軍事，文正得罪，奎坐誅。炳，字彥昺，鄱陽人。至正中，從軍于浙。太祖起淮南，獻(xiàn)書言事，用為中書典簽。洪武初，從事大都督府，出為知縣。閱兩考，以病告歸，久之卒。
戴良，字叔能，浦江人。通經(jīng)、史百家暨醫(yī)、卜、釋、老之說。學(xué)古文于黃溍、柳貫、吳萊。貫卒，經(jīng)紀(jì)其家。太祖初定金華，命與胡翰等十二人會食省中，日二人更番講經(jīng)、史，陳治道。明年，用良為學(xué)正，與宋濂、葉儀輩訓(xùn)諸生。太祖既旋師，良忽棄官逸去。辛丑，元順帝用薦者言，授良江北行省儒學(xué)提舉。良見時事不可為，避地吳中，依張士誠。久之，見士誠將敗，挈家泛海，抵登、萊，欲間行歸擴(kuò)廓軍，道梗，寓昌樂數(shù)年。洪武六年始南還，變姓名，隱四明山。太祖物色得之。十五年召至京師，試以文，命居會同館，日給大官膳，欲官之，以老疾固辭，忤旨。明年四月暴卒，蓋自裁也。元亡后，惟良與王逢不忘故主，每形于歌詩，故卒不獲其死云。良世居金華九靈山下，自號九靈山人。
逢，字原吉，江陰人。至正中，作《河清頌》，臺臣薦之，稱疾辭。張士誠據(jù)吳，其弟士德用逢策，北降于元以拒明。太祖滅士誠，欲辟用之，堅臥不起，隱上海之烏涇，歌詠自適。洪武十五年以文學(xué)征，有司敦迫上道。時子掖為通事司令，以父年高，叩頭泣請，乃命吏部符止之。又六年卒，年七十，有《梧溪詩集》七卷。逢自稱席帽山人。
時又有丁鶴年者，回回人。曾祖阿老丁與弟烏馬兒皆世商。元世祖征西域，軍乏饟，老丁杖策軍門，盡以貲獻(xiàn)。論功，賜田宅京師，奉朝請。烏馬兒累官甘肅行省左丞。父職馬祿丁，以世廕為武昌縣達(dá)魯花赤，有惠政，解官，留葬其地。至正壬辰，武昌被兵，鶴年年十八，奉母走鎮(zhèn)江。母歿，鹽酪不入口者五年。避地四明。方國珍據(jù)浙東，最忌色目人，鶴年轉(zhuǎn)徙逃匿，為童子師，或寄僧舍，賣漿自給。及海內(nèi)大定，牒請還武昌，而生母已道阻前死，瘞東村廢宅中，鶴年慟哭行求，母告以夢，乃嚙血沁骨，斂而葬焉。烏斯道為作《丁孝子傳》。鶴年自以家世仕元，不忘故國，順帝北遁后，飲泣賦詩，情詞凄惻。晚學(xué)浮屠法，廬居父墓，以永樂中卒。鶴年好學(xué)洽聞，精詩律，楚昭、莊二王咸禮敬之。正統(tǒng)中，憲王刻其遺文行世。
危素，字太仆，金溪人，唐撫州刺史全諷之后。少通《五經(jīng)》，游吳澄、范梈門。至正元年用大臣薦授經(jīng)筵檢討。修宋、遼、金三史及注《爾雅》成，賜金及宮人，不受。由國子助教遷翰林編修。纂后妃等傳，事逸無據(jù)，素買餳餅饋宦寺，叩之得實，乃筆諸書，卒為全史。遷太常博士、兵部員外郎、監(jiān)察御史、工部侍郎，轉(zhuǎn)大司農(nóng)丞、禮部尚書。
時亂將亟，素每抗論得失。十八年參中書省事，請專任平章定住總西方兵，毋迎帝師悮軍事，用普顏不花為參政，經(jīng)略江南，立兵農(nóng)宣撫使司以安畿內(nèi)，任賢守令以撫流竄之民。且曰：“今日之事，宜臥薪嘗膽，力圖中興�！睂みM(jìn)御史臺治書侍御史。二十年拜參知政事，俄除翰林學(xué)士承旨，出為嶺北行省左丞。言事不報，棄官居房山。素為人侃直，數(shù)有建白，敢任事。上都宮殿火，敕重建大安、睿思二閣，素諫止之。請親祀南郊，筑北郊，以斥合祭之失。因進(jìn)講陳民間疾苦，詔為發(fā)錢粟振河南、永平民�；茨媳鴣y，素往廉問，假便宜發(fā)楮幣，振維揚、京口饑。居房山者四年。明師將抵燕，淮王帖木兒不花監(jiān)國，起為承旨如故。素甫至而師入，乃趨所居報恩寺，入井。寺僧大梓力挽起之，曰：“國史非公莫知。公死，是死國史也�！彼厮熘�。兵迫史庫，往告鎮(zhèn)撫吳勉輩出之，《元實錄》得無失。
洪武二年授翰林侍講學(xué)士，數(shù)訪以元興亡之故，且詔撰《皇陵碑》文，皆稱旨。頃之，坐失朝，被劾罷。居一歲，復(fù)故官，兼弘文館學(xué)士，賜小庫，免朝謁。嘗偕諸學(xué)士賜宴，屢遣內(nèi)官勸之酒，御制詩一章，以示恩寵，命各以詩進(jìn)，素詩最后成，帝獨覽而善之曰：“素老成，有先憂之意�！睍r素已七十余矣。御史王著等論素亡國之臣，不宜列侍從，詔謫居和州，守余闕廟，歲余卒。
先是，至元間，西僧嗣古妙高欲毀宋會稽諸陵。夏人楊輦真珈為江南總攝，悉掘徽宗以下諸陵，攫取金寶，裒帝后遺骨，瘞于杭之故宮，筑浮屠其上，名曰鎮(zhèn)南，以示厭勝，又截理宗顱骨為飲器。真珈敗，其資皆籍于官，顱骨亦入宣政院，以賜所謂帝師者。素在翰林時，宴見，備言始末。帝嘆息良久，命北平守將購得顱骨于西僧汝納所，諭有司厝于高坐寺西北。其明年，紹興以永穆陵圖來獻(xiàn)，遂敕葬故陵，實自素發(fā)之云。
張以寧，字志道，古田人。父一清，元福建、江西行省參知政事。以寧年八歲，或訟其伯父于縣系獄，以寧詣縣伸理，尹異之，命賦《琴堂詩》，立就，伯父得釋，以寧用是知名。泰定中，以《春秋》舉進(jìn)士，由黃巖判官進(jìn)六合尹，坐事免官，滯留江、淮者十年。順帝征為國子助教，累至翰林侍讀學(xué)士，知制誥。在朝宿儒虞集、歐陽元、揭傒斯、黃溍之屬相繼物故，以寧有俊才，博學(xué)強(qiáng)記，擅名于時，人呼小張學(xué)士。
明師取元都，與危素等皆赴京，奏對稱旨，復(fù)授侍講學(xué)士，特被寵遇。帝嘗登鐘山，以寧與硃升、秦裕伯等扈從擁翠亭，給筆札賦詩。洪武二年秋，奉使安南，封其主陳日煃為國王，御制詩一章遣之。甫抵境，而日煃卒，國人乞以印詔授其世子，以寧不聽，留居洱江上，諭世子告哀于朝，且請襲爵。既得令，俟后使者林唐臣至，然后入境將事。事竣，教世子服三年喪，令其國人效中國行頓首稽首禮。天子聞而嘉之，賜璽書，比諸陸賈、馬援，再賜御制詩八章。及還，道卒，詔有司歸其柩，所在致祭。
以寧為人潔清，不營財產(chǎn)，奉使往還，補被外無他物。本以《春秋》致高第，故所學(xué)尤�！洞呵铩�，多所自得，撰《胡傳辨疑》最辨博，惟《春王正月考》未就，寓安南逾半歲，始卒業(yè)。元故官來京者，素及以寧名尤重。素長于史，以寧長于經(jīng)。素宋、元史藁俱失傳，而以寧《春秋》學(xué)遂行。
門人石光霽，字仲濂，泰州人。讀書五行俱下。洪武十三年以明經(jīng)舉，授國子學(xué)正，進(jìn)博士，作《春秋鉤玄》，能傳以寧之學(xué)。
裕伯，字景容，大名人。仕元，累官至福建行省郎中。遭世亂，棄官，客揚州。久之，復(fù)避地上海。居母喪盡禮。張士誠據(jù)姑蘇，遣人招之，拒不納。吳元年，太祖命中書省檄起之。裕伯對使者曰：“食元祿二十余年而背之，不忠也。母喪未終，忘哀而出，不孝也�！蹦松现袝」剔o。洪武元年復(fù)征，稱病不出。帝乃手書諭之曰：“海濱民好斗，裕伯智謀之士而居此地，堅守不起，恐有后悔�！痹２輹�，涕泗橫流，不得已，偕使者入朝。授侍讀學(xué)士，固辭，不允。與張以寧等扈從，登鐘山擁翠亭，給筆札賦詩，甚見寵待。二年改待制，旋為治書侍御史。三年始詔設(shè)科取士，以裕伯與御史中丞劉基為京畿主考官。裕伯博辨善論說，占奏悉當(dāng)?shù)垡猓蹟?shù)稱之。出知隴州，卒于官。
趙壎，字伯友，新喻人，好學(xué)，工屬文。元至正中舉于鄉(xiāng)，為上猶教諭。洪武二年，太祖詔修《元史》，命左丞相李善長為監(jiān)修官，前起居注宋濂、漳州府通判王祎為總裁官，征山林遺逸之士汪克寬、胡翰、宋僖、陶凱、陳基、曾魯、高啟、趙汸、張文海、徐尊生、黃篪、傅恕、王锜、傅著、謝徽為纂修官，而壎與焉。以是年二月，開局天界寺，取元《經(jīng)世大典》諸書，用資參考。至八月成，諸儒并賜赍遣歸。而順帝一朝史猶未備，乃命儒士歐陽祐等往北平采遺事。明年二月還朝，重開史局，仍以宋濂、王祎為總裁，征四方文學(xué)士硃右、貝瓊、硃廉、王彝、張孟兼、高遜志、李懋、李汶、張宣、張簡、杜寅、殷弼、俞寅及壎為纂修官。先后纂修三十人，兩局并與者，壎一人而已。閱六月，書成，諸儒多授官，惟壎及硃右、硃廉不受歸。
尋召修日歷，授翰林編修。高麗遣使朝貢，賜宴，樂作，使者以國喪辭。熏進(jìn)曰：“小國之喪，不廢大國之禮。”太祖甚悅，命與宋濂同職史館，濂兄事之。嘗奉詔撰《甘露頌》，太祖稱善。出為靖江王府長史，卒。
始與壎同纂修者汪克寬、陶凱、曾魯、高啟、趙汸、貝瓊、高遜志并有傳，今自宋僖以下可考者，附著于篇。
宋僖，字無逸，余姚人。元繁昌教諭，遭亂歸。史事竣，命典福建鄉(xiāng)試。
陳基，字敬初，臨海人。少與兄聚受業(yè)于義烏黃溍，從溍游京師，授經(jīng)筵檢討。嘗為人草諫章，力陳順帝并后之失，順帝欲罪之，引避歸里。已，奉母入?yún)�，參太尉張士誠軍事。士誠稱王，基獨諫止，欲殺之，不果。吳平，召修《元史》，賜金而還。洪武三年冬卒。初，士誠與太祖相持，基在其幕府，書檄多指斥，及吳亡，吳臣多見誅，基獨免。世所傳《夷白集》，其指斥之文猶備列云。
張文海，鄞人，與同里傅恕并入史館。
徐尊生，字大年，淳安人�！对贰烦桑苜n歸，復(fù)同修日歷。后以宋濂薦授翰林應(yīng)奉，文字草制，悉稱旨。尋以老疾辭還。
傅恕，字如心，鄞人。學(xué)通經(jīng)史，與同郡烏斯道、鄭真皆有文名。洪武二年詣闕陳治道十二策，曰：正朝廷、重守令、馭外蕃、增祿秩、均民田、更法役、黜異端、易服制、興學(xué)校、慎選舉、罷榷鹽、停榷茶。太祖嘉納之，遂命修《元史》。事竣，授博野知縣，后坐累死。
斯道，字繼善，慈溪人，與兄本良俱有學(xué)行。洪武中，斯道被薦授石龍知縣，調(diào)永新，坐事謫役定遠(yuǎn)，放還，卒。斯道工古文，兼精書法。子緝，亦善詩文。洪武四年舉鄉(xiāng)試第一，授臨淮教諭。入見，賜之宴，賦詩稱旨，除廣信教授，自號榮陽外史。
傅著，字則明，長洲人。史成，歸為常熟教諭。魏觀行鄉(xiāng)飲酒禮，長洲教諭周敏侍其父南老，著侍其父玉，皆降而北面立，觀禮者以為盛事焉。歷官知府，卒。
謝徽，字元懿，長洲人。史成，授翰林國史院編修。尋擢吏部郎中，力辭不拜，歸。復(fù)起國子助教，卒�；詹⿲W(xué)工詩文，與同邑高啟齊名。弟恭，字元功，亦能詩。
硃右，字伯賢，臨海人。史成，辭歸。已，征修日歷、寶訓(xùn)，授翰林編修。遷晉府右長史。九年卒官。
硃廉，字伯清，義烏人。幼力學(xué)，從黃溍學(xué)古文。知府王宗顯辟教郡學(xué)。李文忠鎮(zhèn)嚴(yán)州，延為釣臺書院山長。洪武初，《元史》成，不受官歸。尋征修日歷，除翰林編修。八年扈駕中都，進(jìn)詩十章，太祖稱善，為和六章賜之。已而授楚王經(jīng)，遷楚府右長史。久之，辭疾歸。廉好程、硃之學(xué)，嘗取《硃子語類》，摘其精義，名曰《理學(xué)纂言》。
王彝，字常宗，其先蜀人，父為昆山教授，遂卜居嘉定。少孤貧，讀書天臺山中，師事王貞文，得蘭溪金履祥之傳，學(xué)有端緒。嘗著論力詆楊維楨，目為文妖�！对贰烦桑n銀幣還。又以薦入翰林，母老乞歸。坐知府魏觀事，與高啟俱被殺。
張孟兼，浦江人，名丁，以字行。史成，授國子學(xué)錄，歷禮部主事、太常司丞。劉基嘗為太祖言：“今天下文章，宋濂第一，其次即臣基，又次即孟兼�！碧骖h之。孟兼性傲，嘗坐累謫輸作。已，復(fù)官，太祖顧孟兼謂濂曰：“卿門人邪？”濂對：“非門人，乃邑子也。其為文有才，臣劉基嘗稱之�！碧媸煲暶霞嬖唬骸吧窍啾�，仕宦，徐徐乃可耳。”未幾，用為山西僉事。廉勁疾惡，糾摘奸猾，令相牽引，每事輒株連數(shù)十人。吏民聞張僉事行部，凜然墮膽。聲聞于朝，擢山東副使。布政使吳印者，僧也，太祖驟貴之，寵眷甚，孟兼易之。印謁孟兼，由中門入，孟兼杖守門卒。已，又以他事與相拄。太祖先入印言，逮笞孟兼。孟兼憤，捕為印書奏者，欲論以罪。印復(fù)上書言狀，太祖大怒曰：“豎儒與我抗邪！”械至闕下，命棄市。
李汶，字宗茂，當(dāng)涂人。博學(xué)多才，史成，除巴東知縣，移南和。晚年歸里，以經(jīng)學(xué)訓(xùn)后進(jìn)。
張宣，字藻重，江陰人。洪武初，以考禮征。尋預(yù)修《元史》，太祖親書其名，召對殿廷，即日授翰林編修，呼為小秀才。奉詔歸娶，年已三十矣。六年坐事謫徙濠梁，道卒。
張簡，字仲簡，吳縣人。初師張雨為道士，隱居鴻山。元季兵亂，以母老歸養(yǎng)，遂返儒服。洪武三年，薦修《元史》。當(dāng)元季，浙東、西士大夫以文墨相尚，每歲必聯(lián)詩社，聘一二文章鉅公主之，四方名士畢至，宴賞窮日夜，詩勝者輒有厚贈。臨川饒介為元淮南行省參政，豪于詩，自號醉樵，嘗大集諸名士賦《醉樵歌》。簡詩第一，贈黃金一餅；高啟次之，得白金三斤；楊基又次之，猶贈一鎰。
杜寅，字彥正，吳縣人。史成，官岐寧衛(wèi)知事。洪武八年，番賊既降復(fù)叛，寅與經(jīng)歷熊鼎俱被害。
徐一夔，字大章，天臺人。工文，與義烏王祎善。洪武二年八月詔纂修禮書，一夔及儒士梁寅、劉于、曾魯、周子諒、胡行簡、劉宗弼、董彝、蔡深、滕公琰并與焉。明年書成，將續(xù)修《元史》，祎方為總裁官，以一夔薦。一夔遺書曰：
邇者縣令傳命，言朝廷以續(xù)修《元史》見征，且云執(zhí)事謂仆善敘事，薦之當(dāng)路，私心竊怪執(zhí)事何忄卷忄卷于不材多病之人也。仆素謂執(zhí)事知我，今自審終不能副執(zhí)事之望，何也？
近世論史者，莫過于日歷，日歷者，史之根柢也。自唐長壽中，史官姚璹奏請撰時政記，元和中，韋執(zhí)誼又奏撰日歷。日歷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猶有《春秋》遺意。至于起居注之說，亦專以甲子起例，蓋紀(jì)事之法無逾此也。
往宋極重史事，日歷之修，諸司必關(guān)白。如詔誥則三省必書，兵機(jī)邊務(wù)則樞司必報，百官之進(jìn)退，刑賞之予奪，臺諫之論列，給舍之繳駁，經(jīng)筵之論答，臣僚之轉(zhuǎn)對，侍從之直前啟事，中外之囊封匭奏，下至錢谷、甲兵、獄訟、造作，凡有關(guān)政體者，無不隨日以錄。猶患其出于吏牘，或有訛失。故歐陽修奏請宰相監(jiān)修者，于歲終檢點修撰官日所錄事，有失職者罰之。如此，則日歷不至訛失，他時會要之修取于此，實錄之修取于此，百年之后紀(jì)、志、列傳取于此，此宋氏之史所以為精確也。
元朝則不然，不置日歷，不置起居注，獨中書置時政科，遣一文學(xué)掾掌之，以事付史館。及一帝崩，則國史院據(jù)所付修實錄而已。其于史事，固甚疏略。幸而天歷間虞集仿六典法，纂《經(jīng)世大典》，一代典章文物粗備。
是以前局之史，既有十三朝實錄，又有此書可以參稽，而一時纂修諸公，如胡仲申、陶中立、趙伯友、趙子常、徐大年輩皆有史才史學(xué)，{廠堇}而成書。至若順帝三十六年之事，既無實錄可據(jù)，又無參稽之書，惟憑采訪以足成之，竊恐事未必核也，言未必馴也，首尾未必穿貫也。而向之?dāng)?shù)公，或受官，或還山，復(fù)各散去。乃欲以不材多病如仆者承之于后，仆雖欲仰副執(zhí)事之望，曷以哉！謹(jǐn)奉狀左右，乞賜矜察。
一夔遂不至。未幾，用薦署杭州教授。召修《大明日歷》，書成，將授翰林院官，以足疾辭，賜文綺遣還。
趙捴謙，名古則，更名謙，余姚人。幼孤貧，寄食山寺，與硃右、謝肅、徐一夔輩定文字交。天臺鄭四表善《易》，則從之受《易》。定海樂良、鄞鄭真明《春秋》，山陰趙俶長于說《詩》，迮雨善樂府，廣陵張昱工歌詩，無為吳志淳、華亭硃芾工草書篆隸，捴謙悉與為友。博究《六經(jīng)》、百氏之學(xué)，尤精六書，作《六書本義》，復(fù)作《聲音文字通》，時目為考古先生。洪武十二年命詞臣修《正韻》，捴謙年二十有八，應(yīng)聘入京師，授中都國子監(jiān)典簿。久之，以薦召為瓊山縣學(xué)教諭。二十八年，卒于番禺。其后，門人柴欽，字廣敬，以庶吉士與修《永樂大典》，進(jìn)言其師所撰《聲音文字通》當(dāng)采錄，遂奉命馳傳，即其家取之。
樂良，字季本。迮雨，字士霖。趙俶，字本初。洪武中，官國子監(jiān)博士。以年老乞歸，加翰林待制。
張昱，字光弼，廬陵人。仕元，為江浙行省左、右司員外郎，行樞密院判官。留居西湖壽安坊，貧無以葺廬，酒間為瞿佑誦所作詩，笑曰：“我死埋骨湖上，題曰詩人張員外墓足矣。”太祖征至京，憫其老，曰“可閑矣”，厚賜遣還，乃自號可閑老人。年八十三卒。
吳志淳，字主一，元末知靖安、都昌二縣。奏除待制翰林，為權(quán)幸所阻，避兵于鄞。
硃芾，字孟辨，洪武初，官編修，改中書舍人。
陶宗儀，字九成，黃巖人。父煜，元福建、江西行樞密院都事。宗儀少試有司，一不中即棄去，務(wù)古學(xué)，無所不窺。出游浙東、西，師事張翥、李孝光、杜本。為詩文，咸有程度，尤刻志字學(xué)，習(xí)舅氏趙雍篆法。浙帥泰不華、南臺御史丑驢舉為行人，又辟為教官，皆不就。張士誠據(jù)吳，署為軍諮，亦不赴。洪武四年詔征天下儒士，六年命有司舉人才，皆及宗儀，引疾不赴。晚歲，有司聘為教官，非其志也。二十九年率諸生赴禮部試，讀《大誥》，賜鈔歸，久之卒。所著有《輟耕錄》三十卷，又葺《說郛》、《書史會要》、《四書備遺》，并傳于世。
顧德輝，字仲瑛，昆山人。家世素封，輕財結(jié)客，豪宕自喜。年三十，始折節(jié)讀書，購古書、名畫、彝鼎、秘玩，筑別業(yè)于茜涇西，曰玉山佳處，晨夕與客置酒賦詩其中。四方文學(xué)士河?xùn)|張翥、會稽楊維楨、天臺柯九思、永嘉李孝光，方外士張雨、于彥、成琦、元璞輩，咸主其家。園池亭榭之盛，圖史之富暨餼館聲伎，并冠絕一時。而德輝才情妙麗，與諸名士亦略相當(dāng)。嘗舉茂才，授會稽教諭，辟行省屬官，皆不就。張士誠據(jù)吳，欲強(qiáng)以官，去隱于嘉興之合溪。尋以子元臣為元水軍副都萬戶，封德輝武略將軍、飛騎尉、錢塘縣男。母喪歸綽溪，士誠再辟之，遂斷發(fā)廬墓，自號金粟道人。及吳平，父子并徙濠梁。洪武二年卒。士誠之據(jù)吳也，頗收召知名士，東南士避兵于吳者依焉。
孫作，字大雅，江陰人。為文醇正典雅，動有據(jù)依。嘗著書十二篇，號《東家子》，宋濂為作《東家子傳》。元季，挈家避兵于吳，盡棄他物，獨載書兩簏。士誠廩祿之，旋以母病謝去，客松江，眾為買田筑室居焉。洪武六年聘修《大明日歷》，授翰林編修，乞改太平府教授。召為國子助教，尋分教中都，逾年還國學(xué)，抉授司業(yè)，歸卒于家。
元末文人最盛，其以詞學(xué)知名者，又有張憲、周砥、高明、藍(lán)仁之屬。
張憲，字思廉，山陰人。學(xué)詩于楊維楨，最為所許。負(fù)才不羈，嘗走京師，恣言天下事，眾駭其狂。還入富春山，混緇流以自放。一日，升高呼所親，語曰：“禍至矣，亟去！”三日而寇至，死者五百家。后仕張士誠，為樞密院都事。吳平，變姓名，寄食杭州報國寺以歿。
周砥，字履道，吳人，僑無錫。博學(xué)工文詞，與宜興馬治善，遭亂客治家，治為具舟車，盡窮陽羨山溪之勝。其鄉(xiāng)多富人，與治善者咸置酒招砥。砥心厭之，一日貽書別治，夜半遁去，游會稽，歿于兵。治，字孝常，亦能詩。洪武時為內(nèi)丘知縣，終建昌知府。
高明，字則誠，永嘉人。至正五年進(jìn)士，授處州錄事，辟行省掾。方國珍叛，省臣以明諳海濱事，擇以自從，與論事不合。及國珍就撫，欲留置幕下，即日解官，旅寓鄞之櫟社。太祖聞其名，召之，以老疾辭，還卒于家。
藍(lán)仁，字靜之。弟智，字明之，崇安人。元時，清江杜本隱武夷，崇尚古學(xué)，仁兄弟俱往師之，授以四明任士林詩法，遂謝科舉，一意為詩。后辟武夷書院山長，遷邵武尉，不赴。內(nèi)附后，例徙濠梁，數(shù)月放歸，卒。智，洪武十年被薦，起家廣西僉事，著廉聲。
袁凱，字景文，松江華亭人。元末為府吏，博學(xué)有才辨，議論飆發(fā)，往往屈座人。洪武三年薦授御史。武臣恃功驕恣，得罪者漸眾，凱上言：“諸將習(xí)兵事，恐未悉君臣禮。請于都督府延通經(jīng)學(xué)古之士，令諸武臣赴都堂聽講，庶得保族全身之道�！钡垭放_省延名士直午門，為諸將說書。后帝慮囚畢，命凱送皇太子覆訊，多所矜減。凱還報，帝問“朕與太子孰是？”凱頓首言：“陛下法之正，東宮心之慈�！钡垡詣P老猾持兩端，惡之。凱懼，佯狂免，告歸，久之以壽終。凱工詩，有盛名。性詼諧，自號海叟。背戴烏巾，倒騎黑牛，游行九峰間，好事者至繪為圖。初，在楊維楨座，客出所賦《白燕詩》，凱微笑，別作一篇以獻(xiàn)。維楨大驚賞，遍示座客，人遂呼袁白燕云。
高啟，字季迪，長洲人。博學(xué)工詩。張士誠據(jù)吳，啟依外家，居吳淞江之青丘。洪武初，被薦，偕同縣謝徽召修《元史》，授翰林院國史編修官，復(fù)命教授諸王。三年秋，帝御闕樓，啟、徽俱入對，擢啟戶部右侍郎，徽吏部郎中。啟自陳年少不敢當(dāng)重任，徽亦固辭，乃見許。已，并賜白金放還。啟嘗賦詩，有所諷刺，帝嗛之未發(fā)也。及歸，居青丘，授書自給。知府魏觀為移其家郡中，旦夕延見，甚歡。觀以改修府治，獲譴。帝見啟所作上梁文，因發(fā)怒，腰斬于市，年三十有九。明初，吳下多詩人，啟與楊基、張羽、徐賁稱四杰，以配唐王、楊、盧、駱云。
基，字孟載，其先蜀嘉州人，祖宦吳中，生基，遂家焉。九歲背誦《六經(jīng)》，及長著書十萬余言，名曰《論鑒》。遭亂，隱吳之赤山。張士誠辟為丞相府記室，未幾辭去，客饒介所。明師下平江，基以饒氏客安置臨濠，旋徙河南。洪武二年放歸。尋起為滎陽知縣，謫居鐘離。被薦為江西行省幕官，以省臣得罪，落職。六年起官，奉使湖廣。召還，授兵部員外郎，遷山西副使。進(jìn)按察使，被讒奪官，謫輸作，竟卒于工所。初，會稽楊維楨客吳中，以詩自豪�；谧腺x《鐵笛歌》，維楨驚喜，與俱東，語從游者曰：“吾在吳，又得一鐵矣。若曹就之學(xué)。優(yōu)于老鐵學(xué)也�！�
張羽，字來儀，后以字行，本潯陽人。從父宦江浙，兵阻不獲歸，與友徐賁約，卜居吳興。領(lǐng)鄉(xiāng)薦，為安定書院山長，再徙于吳。洪武四年征至京師，應(yīng)對不稱旨，放還。再征授太常司丞。太祖重其文，十六年自述滁陽王事，命羽撰廟碑。尋坐事竄嶺南，未半道，召還。羽自知不免，投龍江以死。羽文章精潔有法，尤長于詩，作畫師小米。
徐賁，字幼文，其先蜀人，徙常州，再徙平江。工詩，善畫山水。張士誠辟為屬，已謝去。吳平，謫徙臨濠。洪武七年被薦至京。九年春，奉使晉、冀，有所廉訪。暨還，檢其橐，惟紀(jì)行詩數(shù)首，太祖悅，授給事中。改御史，巡按廣東。又改刑部主事，遷廣西參議。以政績卓異，擢河南左布政使。大軍征洮、岷，道其境，坐犒勞不時，下獄瘐死。
王行，字止仲，吳縣人。幼隨父依賣藥徐翁家，徐媼好聽稗官小說，行日記數(shù)本，為媼誦之。媼喜，言于翁，授以《論語》，明日悉成誦。翁大異之，俾盡讀家所有書，遂淹貫經(jīng)史百家言。未弱冠，謝去，授徒齊門，名士咸與交。富人沈萬三延之家塾，每文成，酬白金鎰計，行輒麾去曰：“使富而可守，則然臍之慘不及矣�！焙槲涑酰兴狙訛閷W(xué)校師。已，謝去，隱于石湖。其二子役于京，行往視之，涼國公藍(lán)玉館于家，數(shù)薦之太祖，得召見。后玉誅，行父子亦坐死。
始吳中用兵，所在多列砲石自固，行私語所知曰：“兵法柔能制剛，若植大竹于地，系布其端，砲石至，布隨之低昂，則人不能害，而砲石無所用矣�！焙蟪Ｓ龃喝∑浇缙浞�。行亦自負(fù)知兵，以及于禍云。
初，高啟家北郭，與行比鄰，徐賁、高遜志、唐肅、宋克、余堯臣、張羽、呂敏、陳則皆卜居相近，號北郭十友，又稱十才子。啟、賁、遜志、羽自有傳。
唐肅，字處敬，越州山陰人。通經(jīng)史，兼習(xí)陰陽、醫(yī)卜、書數(shù)。少與上虞謝肅齊名，稱會稽二肅。至正壬寅舉鄉(xiāng)試。張士誠時，為杭州黃岡書院山長，遷嘉興路儒學(xué)正。士誠敗，例赴京。尋以父喪還。洪武三年用薦召修禮樂書，擢應(yīng)奉翰林文字。其秋，科舉行，為分考官，免歸。六年謫佃濠梁，卒。子之淳，字愚士，宋濂亟稱之。建文二年，用方孝孺薦，擢翰林侍讀，與孝孺共領(lǐng)修書事，卒于官。
謝肅，官至福建僉事，坐事死。
宋克，字仲溫，長洲人。偉軀干，博涉書史。少任俠，好學(xué)劍走馬，家素饒，結(jié)客飲博。迨壯，謝酒徒，學(xué)兵法，周流無所遇，益以氣自豪。張士誠欲羅致之，不就。性抗直，與人議論期必勝，援古切今，人莫能難也。杜門染翰，日費十紙，遂以善書名天下。時有宋廣，字昌裔，亦善草書，稱二宋。洪武初，克任鳳翔同知，卒。
堯臣，字唐卿，永嘉人。入?yún)�，為士誠客。城破，例徙濠梁。洪武二年放還，授新鄭丞。
呂敏，字志學(xué)，無錫人。元時為道士，洪武初，官無錫教諭。十三年舉人才，不知其官所終。
陳則，字文度，昆山人。洪武六年舉秀才，授應(yīng)天府治中。俄擢戶部侍郎，以閱實戶口，出為大同府同知，進(jìn)知府。
孫蕡，字仲衍，廣東順德人。性警敏，書無所不窺。詩文援筆立就，詞采爛然。負(fù)節(jié)概，不妄交游。何真據(jù)嶺南，開府辟士，與王佐、趙介、李德、黃哲并受禮遇，稱五先生。廖永忠南征，蕡為真草降表，永忠辟典教事。洪武三年始行科舉，蕡與其選，授工部織染局使，遷虹縣主簿。兵燹后，蕡勞徠安輯，民多復(fù)業(yè)。居一年，召為翰林典籍，與修《洪武正韻》。九年遣監(jiān)祀四川。居久之，出為平原主簿。坐累逮系，俾筑京師望都門城垣。蕡謳唫為粵聲，主者以奏。召見，命誦所歌詩，語皆忠愛，乃釋之。十五年起為蘇州經(jīng)歷，復(fù)坐累戍遼東。已，大治藍(lán)玉黨，蕡嘗為玉題畫，遂論死。臨刑，作詩長謳而逝。時門生黎貞亦戍遼東，蕡尸乃得收斂。貞，字彥晦，新會人。工詩文，嘗為本邑訓(xùn)導(dǎo)，以事被誣，戍遼陽十八年，從游者甚眾。放還卒。蕡所著，有《通鑒前編綱目》、《孝經(jīng)集善》、《理學(xué)訓(xùn)蒙》及《西庵集》、《和陶集》，多佚不傳。番禺趙純稱其究極天人性命之理，為一時儒宗云。
王佐，字彥舉，先河?xùn)|人，元末侍父官南雄，經(jīng)亂不能歸，遂占籍南海。與蕡結(jié)詩社。構(gòu)辭敏捷，佐不如蕡，句意沉著，蕡亦不如佐。何真使佐掌書記，參謀議。真歸朝，佐亦還里。洪武六年被薦，征為給事中。太祖賜宋濂黃馬，復(fù)為歌，命侍臣屬和，佐立成。性不樂樞要，將告歸。時告者多獲重譴，或尼之曰：“君少忍，獨不虞性命邪？”佐乃遲徊二年，卒乞骸歸。
趙介，字伯貞，番禺人。博通六籍及釋、老書。氣豪邁，無仕進(jìn)意。行以囊自隨，遇景，賦詩投其中，日往來西樵泉石間。有司累薦，皆辭免。洪武二十二年坐累逮赴京，卒于南昌舟次。四子，潔、絢、繹、純，皆善詩文，工篆隸。絢，隱居不出，有父風(fēng)。純，仕御史。
李德，字仲修，番禺人。洪武三年以明經(jīng)薦授洛陽典史，歷南陽、西安二府幕官，并能其職。以年衰乞改漢陽教諭，秩滿，調(diào)義寧。義寧在粵西，荒陋甚，德為振舉，文教漸興，解官歸卒。德初好為詩，晚究洛、閩之學(xué)，謂誠意為古圣喆心要，故嶺南人稱理學(xué)，必曰李仲修云。黃哲，亦番禺人。歷仕州郡，以治行稱。
王蒙，字叔明，湖州人，趙孟頫之甥也。敏于文，不尚榘度。工畫山水，兼善人物。少時賦宮詞，仁和俞友仁見之，曰“此唐人佳句也”，遂以妹妻焉。元末官理問，遇亂，隱居黃鶴山，自稱黃鶴山樵。洪武初，知泰安州事。蒙嘗謁胡惟庸于私第，與會稽郭傳、僧知聰觀畫。惟庸伏法，蒙坐事被逮，瘐死獄中。
郭傳，一名正傳，字文遠(yuǎn)。洪武七年，帝御武樓，賜學(xué)士宋濂坐，謂曰：“天下既定，朕方垂意宿學(xué)之士，卿知其人乎？”對曰：“會稽有郭傳者，學(xué)有淵源，其文雄贍新麗，其議論根據(jù)《六經(jīng)》，異才也�！奔榷コ制湮囊赃M(jìn)，帝召見于謹(jǐn)身殿，授翰林應(yīng)奉，直起居注。遷兵部主事，再遷考功監(jiān)丞，進(jìn)監(jiān)令，出署湖廣布政司參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