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說新語在線閱讀－言語第二

1邊文禮見袁奉高，失次序。奉高曰：『昔堯聘許由，面無怍色。先生何為顛倒衣裳？』文禮答曰：『明府初臨，堯德未彰，是以賤民顛倒衣裳耳�！�

2徐孺子年九歲，嘗月下戲，人語之曰：『若令月中無物，當(dāng)極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無此必不明。』

3孔文舉年十歲，隨父到洛。時李元禮有盛名，為司隸校尉。詣門者，皆俊才清稱及中表親戚乃通。文舉至門，謂吏曰：『我是李府君親。』既通，前坐。元禮問曰：『君與仆有何親？』對曰：『昔先君仲尼與君先人伯陽有師資之尊，是仆與君奕世為通好也�！辉�禮及賓客莫不奇之。太中大夫陳韙后至，人以其語語之，韙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晃呐e曰：『想君小時必當(dāng)了了。』韙大踧踖。

4孔文舉有二子，大者六歲，小者五歲。晝?nèi)崭该�，小者床頭盜酒飲之，大兒謂曰：『何以不拜？』答曰：『偷，那得行禮！』

5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時融兒大者九歲，小者八歲，二兒故琢釘戲，了無遽容。融謂使者曰：『冀罪止于身，二兒可得全不？』兒徐進(jìn)曰：『大人豈見覆巢之下，復(fù)有完卵乎？』尋亦收至。

6潁川太守髡陳仲弓�？陀袉栐�方：『府君如何？』元方曰：『高明之君也�！弧鹤阆录揖�如何？』曰：『忠臣孝子也�！豢驮唬骸阂追Q：『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同心之言，其臭如蘭�！缓斡懈呙髦�君，而刑忠臣孝子者乎？』元方曰：『足下言何其謬也！故不相答�！豢驮唬骸鹤阆碌�因傴為恭而不能答�！辉�方曰：『昔高宗放孝子孝己，尹吉甫放孝子伯奇，董仲舒放孝子符起。唯此三君，高明之君；唯此三子，忠臣孝子。』客慚而退。

7荀慈明與汝南袁閬相見，問潁川人士，慈明先及諸兄。閬笑曰：『士但可因親舊而已乎？』慈明曰：『足下相難，依據(jù)者何經(jīng)？』閬曰：『方問國士，而及諸兄，是以尤之耳�！淮让髟唬骸何粽咂钷蓛�(nèi)舉不失其子，外舉不失其讎，以為至公。公旦文王之詩，不論堯、舜之德而頌文、武者，親親之義也。春秋之義，內(nèi)其國而外諸夏。且不愛其親而愛他人者，不為悖德乎？』

8禰衡被魏武謫為鼓吏，正月半試鼓，衡揚(yáng)□（木包）為漁陽摻撾，淵淵有金石聲，四坐為之改容�？兹谠唬骸憾[衡罪同胥靡不能發(fā)明王之夢�！晃何鋺M而赦之。

9南郡龐士元聞司馬德操在潁川，故二千里候之。至，遇德操采桑，士元從車中謂曰：『吾聞?wù)煞蛱幨�，�?dāng)帶金佩紫，焉有曲洪流之量，而執(zhí)絲婦之事？』德操曰：『子且下車。子適知邪徑之速，不慮失道之迷。昔伯成耦耕，不慕諸侯之榮；原憲桑樞，不易有官之宅。何有坐則華屋，行則肥馬，侍女?dāng)?shù)十，然后為奇？此乃許、父所以慷慨，夷、齊所以長嘆。雖有竊秦之爵，千駟之富，不足貴也�！皇吭�曰：『仆生出邊垂，寡見大義，若不一叩洪鍾，伐雷鼓，則不識其音響也！』

10劉公干以失敬罹罪。文帝問曰：『卿何以不謹(jǐn)于文憲？』楨答曰：『臣誠庸短，亦由陛下綱目不疏。』

11鍾毓、鍾會少有令譽(yù)，年十三，魏文帝聞之，語其父鍾繇曰：『可令二子來�！挥谑请芬�。毓面有汗，帝曰：『卿面何以汗？』毓對曰：『戰(zhàn)戰(zhàn)惶惶，汗出如漿。』復(fù)問會：『卿何以不汗？』對曰：『戰(zhàn)戰(zhàn)栗栗，汗不敢出�！�

12鍾毓兄弟小時，值父晝寢，因共偷服藥酒。其父時覺，且托寐以觀之。毓拜而后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會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

13魏明帝為外祖母筑館于甄氏，既成，自行視，謂左右曰：『館當(dāng)以何為名？』侍中繆襲曰：『陛下圣思齊于哲王，罔極過于曾、閔。此館之興，情鍾舅氏，宜以『渭陽』為名。』

14何平叔云：『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

15嵇中散語趙景真：『卿瞳子白黑分明，有白起之風(fēng)，恨量小狹�！悔w云：『尺表能審璣衡之度，寸管能測往復(fù)之氣。何必在大，但問識如何耳。』

16司馬景王東爭，取上黨李喜，以為從事中郎。因問喜曰：『昔先公辟君不就，今孤召君，何以來？』喜對曰：『先公以禮見待，故得以禮進(jìn)退；明公以法見繩，喜畏法而至耳。』

17鄧艾口吃，語稱『艾艾』。晉文王戲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幾艾？』對曰：『『鳳兮鳳兮』，故是一鳳�！�

18嵇中散既被誅，向子期舉郡計入洛，文王引進(jìn)，問曰：『聞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對曰：『巢、許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煌醮笞舌�。

19晉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數(shù)，系此多少。帝既不說，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進(jìn)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坏壅f，群臣嘆服。

20滿奮畏風(fēng)。在晉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實(shí)密似疏，奮有難色。帝笑之，奮答曰：『臣猶吳牛，見月而喘�！�

21諸葛靚在吳，于朝堂大會。孫皓問：『卿字仲思，為何所思？』對曰：『在家思孝，事君思忠，朋友思信，如斯而已。』

22蔡洪赴洛，洛中人問曰：『幕府初開，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賢俊于巖穴。君吳、楚之士，亡國之余，有何異才而應(yīng)斯舉？』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侖之山。大禹生于東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賢所出，何必常處。昔武王伐紂，遷頑民于洛邑，得無諸君是其苗裔乎？』

23諸名士共至洛水戲，還，樂令問王夷甫曰：『今日戲樂乎？』王曰：『裴仆射善談名理，混混有雅致；張茂先論史、漢，靡靡可聽；我與王安豐說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

24王武子、孫子荊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貞�！粚O云：『其山□（上山下罪）嵬以嵯峨，其水?渫而揚(yáng)波，其人壘砢而英多。』

25樂令女適大將軍成都王潁，王兄長沙王執(zhí)權(quán)于洛，遂構(gòu)兵相圖。長沙王親近小人，遠(yuǎn)外君子，凡在朝者，人懷危懼。樂令既允朝望，加有婚親，群小讒于長沙。長沙嘗問樂令，樂令神色自若，徐答曰：『豈以五男易一女。』由是釋然，無復(fù)疑慮。

26陸機(jī)詣王武子，武子前置數(shù)斛羊酪，指以示陸曰：『卿江東何以敵此？』陸云：『有千里莼羹，但未下鹽豉耳�！�

27中朝有小兒，父病，行乞藥。主人問病，曰：『患瘧也�！恢魅嗽唬骸鹤鸷蠲鞯戮�子，何以病瘧？』答曰：『來病君子，所以為瘧耳。』

28崔正熊詣都郡，都郡將姓陳，問正熊：『君去崔杼幾世？』答曰：『民去崔杼，如明府之去陳恒�！�

29元帝始過江，謂顧驃騎曰：『寄人國土，心常懷慚�！粯s跪?qū)υ唬骸撼悸勍跽咭蕴煜聻榧�，是以耿、亳無定處，九鼎遷洛邑，愿陛下勿以遷都為念�！�

30庾公造周伯仁，伯仁曰：『君何所欣說而忽肥？』庾曰：『君復(fù)何所憂慘而忽瘦？』伯仁曰：『吾無所憂，直是清虛日來，滓穢日去耳。』

31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曰：『風(fēng)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dāng)共戮力王室，克復(fù)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32衛(wèi)洗馬初欲渡江，形神慘悴，語左右云：『見此芒芒，不覺百端交集。茍未免有情，亦復(fù)誰能遣此！』

33顧司空未知名，詣王丞相。丞相小極，對之疲睡。顧思所以叩會之，因謂同坐曰：『昔每聞元公道公協(xié)贊中宗，保全江表。體小不安，令人喘息�！回┫嘁蛴X，謂顧曰：『此子□（王圭）璋特達(dá)，機(jī)警有鋒�！�

34會稽賀生，體識清遠(yuǎn)，言行以禮。不徒東南之美，實(shí)為海內(nèi)之秀。

35劉琨雖隔閡寇戎，志存本朝。謂溫嶠曰：『班彪識劉氏之復(fù)興，馬援知漢光之可輔。今晉祚雖衰，天命未改，吾欲立功于河北，使卿延譽(yù)于江南，子其行乎？』溫曰：『嶠雖不敏，才非昔人，明公以桓、文之姿，建匡立之功，豈敢辭命！』

36溫嶠初為劉琨使來過江。于時，江左營建始爾，綱紀(jì)未舉。溫新至，深有諸慮。既詣王丞相，陳主上幽越、社稷焚滅、山陵夷毀之酷，有黍離之痛。溫忠慨深烈，言與泗俱；丞相亦與之對泣。敘情既畢，便深自陳結(jié)，丞相亦厚相酬納。既出，歡然言曰：『江左自有管夷吾，此復(fù)何憂！』

37王敦兄含，為光祿勛。敦既逆謀，屯據(jù)南州，含委職奔姑孰。王丞相詣闕謝。司徒、丞相、揚(yáng)州官僚問訊，倉卒不知何辭。顧司空時為揚(yáng)州別駕，援翰曰：『王光祿遠(yuǎn)避流言，明公蒙塵路次，群下不寧，不審尊體起居何如？』

38郗太尉拜司空，語同坐曰：『平生意不在多，值世故紛紜，遂至臺鼎。朱博翰音，實(shí)愧于懷�！�

39高坐道人不作漢語�；騿柎艘�，簡文曰：『以簡應(yīng)對之煩�！�

40周仆射雍容好儀形。詣王公，初下車，隱數(shù)人，王公含笑看之。既坐，傲然嘯詠。王公曰：『卿欲希嵇、阮邪？』答曰：『何敢近舍明公，遠(yuǎn)希嵇、阮！』

41庾公嘗入佛圖，見臥佛，曰：『此子疲于津梁�！挥跁r以為名言。

42摯瞻曾作四郡太守、大將軍戶曹參軍，復(fù)出作內(nèi)史。年始二十九。嘗別王敦，敦謂瞻曰：『卿年未三十，已為萬石，亦太早。』瞻曰：『方于將軍，少為太早；比之甘羅，已為太老。』

43梁國楊氏子九歲，甚聰惠。孔君平詣其父，父不在，乃呼兒出。為設(shè)果，果有楊梅。孔指以示兒曰：『此是君家果�！粌簯�(yīng)聲答曰：『未聞孔雀是夫子家禽。』

44孔廷尉以裘與從弟沈，沈辭不受。廷尉曰：『晏平仲之儉，祠其先人，豚肩不掩豆，猶狐裘數(shù)十年，卿復(fù)何辭此！』于是受而服之。

45佛圖澄與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為海鷗鳥�！�

46謝仁祖年八歲，謝豫章將送客。爾時語已神悟，自參上流。諸人咸共嘆之，曰：『年少，一坐之顏回�！蝗首嬖唬骸鹤鵁o尼父，焉別顏回？』

47陶公疾篤，都無獻(xiàn)替之言，朝士以為恨。仁祖聞之，曰：『時無豎刁，故不貽陶公話言�！粫r賢以為德音。

48竺法深在簡文坐，劉尹問：『道人何以游朱門？』答曰：『君自見朱門，貧道如游蓬戶�！换蛟票辶�。

49孫盛為庾公記室參軍，從獵，將其二兒俱行，庾公不知，忽于獵場見齊莊，時年七八歲，庾謂曰：『君亦復(fù)來邪？』應(yīng)聲答曰：『所謂『無小無大，從公于邁』�！�

50孫齊由、齊莊二人，小時詣庾公。公問齊由何字，答曰：『字齊由�！还�曰：『欲何齊邪？』曰：『齊許由�！积R莊何字，答曰：『字齊莊。』公曰：『欲何齊？』曰：『齊莊周�！还�曰：『何不慕仲尼而慕莊周？』對曰：『圣人生知，故難企慕�！烩坠�大喜小兒對。

51張玄之、顧敷是顧和中外孫，皆少而聰惠，和并知之，而常謂顧勝。親重偏至，張頗不懨。于時張年九歲，顧年七歲，和與俱至寺中，見佛般泥洹像，弟子有泣者，有不泣者。和以問二孫。玄謂：『被親故泣，不被親故不泣�！环笤唬骸翰蝗弧．�(dāng)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52庾法暢造庾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暢曰：『廉者不求，貪者不與，故得在耳�！�

53庾稚恭為荊州，以毛扇上武帝，武帝疑是故物。侍中劉劭曰：『柏梁云構(gòu)，工匠先居其下；管弦繁奏，鍾、夔先聽其音。稚恭上扇，以好不以新�！烩缀舐勚�，曰：『此人宜在帝左右�！�

54何驃騎亡后，征褚公入。既至石頭，王長史、劉尹同詣褚。褚曰：『真長何以處我？』真長顧王曰：『此子能言�！获乙蛞曂�，王曰：『國自有周公。』

55桓公北征，經(jīng)金城，見前為瑯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zhí)條，泫然流淚。

56簡文作撫軍時，嘗與桓宣武俱入朝，更相讓在前，宣武不得已而先之，因曰：『伯也執(zhí)殳，為王前驅(qū)�！缓單脑唬骸核�謂『無小無大，從公于邁�！弧�

57顧悅與簡文同年，而發(fā)早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zhì)，經(jīng)霜彌茂�！�

58桓公入峽，絕壁天懸，騰波迅急，乃嘆曰：『既為忠臣，不得為孝子，如何？』

59初，熒惑入太微，尋廢海西，簡文登阼，復(fù)入太微，帝惡之。時郗超為中書，在直。引超入曰：『天命修短，故非所計。政當(dāng)無復(fù)近日事不？』超曰：『大司馬方將外固封疆，內(nèi)鎮(zhèn)社稷，必?zé)o若此之慮。臣為陛下以百口保之�！坏垡蛘b庾仲初詩曰：『志士痛朝危，忠臣哀主辱。』聲甚凄厲。郗受假還東，帝曰：『致意尊公，家國之事，遂至于此。由是身不能以道匡衛(wèi)，思患預(yù)防。愧嘆之深，言何能喻？』因泣下流襟。

60簡文在暗室中坐，召宣武，宣武至，問上何在。簡文曰：『某在斯。』世人以為能。

61簡文入華林園，顧謂左右曰：『會心處不必在遠(yuǎn)，翳然林水，便自有濠、濮間想也，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

62謝太傅語王右軍曰：『中年喪于哀樂，與親友別，輒作數(shù)日惡�！煌踉唬骸耗暝谏Ｓ埽�自然至此，正賴絲竹陶寫，恒恐兒輩覺，損欣樂之趣�！�

63支道林常養(yǎng)數(shù)匹馬。或言：『道人畜馬不韻。』支曰：『貧道重其神駿�！�

64劉尹與桓宣武共聽講禮記�；冈疲骸簳r有入心處，便覺咫尺玄門�！粍⒃唬骸捍宋搓P(guān)至極，自是金華殿之語�！�

65羊秉為撫軍參軍，少亡，有令譽(yù)，夏侯孝若為之?dāng)ⅲ瑯O相贊悼。羊權(quán)為黃門侍郎，侍簡文坐。帝問曰：『夏侯湛作羊秉敘，絕可想。是卿何物？有后不？』權(quán)潸然對曰：『亡伯令問夙彰，而無有繼嗣；雖名播天聽，然胤絕圣世�！坏坂悼�久之。

66王長史與劉真長別后相見，王謂劉曰：『卿更長進(jìn)�！淮鹪唬骸捍巳籼熘�自高耳。』

67劉尹云：『人想王荊產(chǎn)佳，此想長松下當(dāng)有清風(fēng)耳�！�

68王仲祖聞蠻語不解，茫然曰：『若使介葛盧來朝，故當(dāng)不昧此語�！�

69劉真長為丹陽尹，許玄度出都，就劉宿，床帷新麗，飲食豐甘。許曰：『若保全此處，殊勝東山�！粍⒃唬骸呵淙糁�吉兇由人，吾安得不保此！』王逸少在坐，曰：『令巢、許遇稷、契，當(dāng)無此言�！欢�人并有愧色。

70王右軍與謝太傅共登冶城，謝悠然遠(yuǎn)想，有高世之志。王謂謝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給。今四郊多壘，宜人人自效；而虛談費(fèi)務(wù)，浮文妨要，恐非當(dāng)今所宜�！恢x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豈清言致患邪？』

71謝太傅寒雪日內(nèi)集，與兒女講論文義，俄而雪驟，公欣然曰：『白雪紛紛何所似？』兄子胡兒曰：『撒鹽空中差可擬�！恍峙�曰：『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还�大笑樂。即公大兄無奕女，左將軍王凝之妻也。

72王中郎令伏玄度、習(xí)鑿齒論青楚人物，臨成，以示韓康伯，康伯都無言。王曰：『何故不言？』韓曰：『無可無不可�！�

73劉尹云：『清風(fēng)朗月，輒思玄度�！�

74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望海云：『雖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漢之君，必當(dāng)褰裳濡足�！�

75謝公云：『賢圣去人，其間亦邇�！蛔又段粗�許，公嘆曰：『若郗超聞此語，必不至河漢。』

76支公好鶴，住剡東□（仰亻換山）山有人遺其雙鶴，少時翅長欲飛，支意惜之，乃鎩其翮。鶴軒翥不復(fù)能飛，乃反顧翅垂頭，視之如有懊喪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為人作耳目近玩！』養(yǎng)令翮成，置使飛去。

77謝中郎經(jīng)曲阿后湖，問左右：『此是何水？』答曰：『曲阿湖�！恢x曰：『故當(dāng)淵注□（氵亭）著，納而不流�！�

78晉武帝每餉山濤恒少，謝太傅以問子弟，車騎答曰：『當(dāng)由欲者不多，而使與者忘少�！�

79謝胡兒語庾道季：『諸人莫當(dāng)就卿談，可堅城壘�！烩自唬骸喝粑亩葋�，我以偏師待之；康伯來，濟(jì)河焚舟�！�

80李弘度常嘆不被遇。殷揚(yáng)州知其家貧，問：『君能屈志百里不？』李答曰：『北門之嘆，久已上聞；窮猿奔林，豈暇擇木？』遂授剡縣。

81王司州至吳興印渚中看，嘆曰：『非唯使人情開滌，亦覺日月清朗�！�

82謝萬作豫州都督，新拜，當(dāng)西之都邑，相送累日，謝疲頓。于是高侍中往，徑就謝坐，因問：『卿今仗節(jié)方州，當(dāng)疆理西蕃，何以為政？』謝粗道其意。高便為謝道形勢，作數(shù)百語。謝遂起坐。高去后，謝追曰：『阿酃故粗有才具�！恢x因此得終坐。

83袁彥伯為謝安南司馬，都下諸人送至瀨鄉(xiāng)。將別，既自凄惘，嘆曰：『江山遼落，居然有萬里之勢！』

84孫綽賦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見止足之分。齋前種一松樹，恒自手壅治之。高世遠(yuǎn)時亦鄰居，語孫曰：『松樹子非不楚楚可憐，但永無棟梁用耳！』孫曰：『楓柳雖合抱，亦何所施？』

85桓征西治江陵城甚麗，會賓僚出江津望之，云：『若能目此城者，有賞�！活欓L康時為客，在坐，目曰：『遙望層城，丹樓如霞�！换讣促p以二婢。

86王子敬語王孝伯曰：『羊叔子自復(fù)佳耳，然亦何與人事，故不如銅雀臺上妓�！�

87林公見東陽長山曰：『何其坦迤！』

88顧長康從會稽還，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

89簡文崩，孝武年十余歲立，至暝不臨。左右啟：『依常應(yīng)臨�！坏墼唬骸喊е羷t哭，何常之有？』

90孝武將講孝經(jīng)，謝公兄弟與諸人私庭講習(xí)。車武子難苦問謝，謂袁羊曰：『不問則德音有遺，多問則重勞二謝�！辉�曰：『必?zé)o此嫌�！卉囋唬骸汉我灾獱�？』袁曰：『何嘗見明鏡疲于屢照，清流憚于惠風(fēng)？』

91王子敬云：『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fā)，使人應(yīng)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

92謝太傅問諸子侄：『子弟亦何預(yù)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諸人莫有言者，車騎答曰：『譬如芝蘭玉樹，欲使其生于階庭耳。』

93道壹道人好整飾音辭，從都下還東山，經(jīng)吳中。已而會雪下，未甚寒，諸道人問在道所經(jīng)。壹公曰：『風(fēng)霜固所不論，乃先集其慘澹；郊邑正自飄瞥，林岫便已浩然�！�

94張?zhí)戾a為涼州刺史，稱制四隅。既為苻堅所禽，用為侍中。后于壽陽俱敗，至都，為孝武所器。每入言論，無不竟日。頗有嫉己者，于坐問張：『北方何物可貴？』張曰：『桑椹甘香，鴟□（號鳥）革響，淳酪養(yǎng)性，人無嫉心�！�

95顧長康拜桓宣武墓，作詩云：『山崩溟海竭，魚鳥將何依！』人問之曰：『卿憑重桓乃爾，哭之狀其可見乎？』顧曰：『鼻如廣莫長風(fēng)，眼如懸河決溜�！换蛟唬骸郝暼缯鹄灼粕�，淚如傾河注海�！�

96毛伯成既負(fù)其才氣，常稱：『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

97范寧作豫章，八日請佛有板，眾僧疑，或欲作答。有小沙彌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則為許可�！槐姀钠淞x。

98司馬太傅齋中夜坐，于時天月明凈，都無纖翳，太傅嘆為佳。謝景重在坐，答曰：『意謂乃不如微云點(diǎn)綴。』太傅因戲謝曰：『卿居心不靜，乃復(fù)強(qiáng)欲滓穢太清邪？』

99王中郎甚愛張?zhí)戾a，問之曰：『卿觀過江諸人，經(jīng)緯江左軌轍，有何偉異？后來之彥，復(fù)何如中原？』張曰：『研求幽邃，自王、何以還；因時修制，荀、樂之風(fēng)�！煌踉唬骸呵渲�見有余，何故為苻堅所制？』答曰：『陽消陰息，故天步屯蹇，否剝成象，豈足多譏？』

100謝景重女適王孝伯兒，二門公甚相愛美。謝為太傅長史，被彈；王即取作長史，帶晉陵郡。太傅已構(gòu)嫌孝伯，不欲使其得謝，還取作咨議，外示縶維，而實(shí)以乖間之。及孝伯?dāng)『螅�太傅繞東府城行散，僚屬悉在南門，要望候拜。時謂謝曰：『王寧異謀，云是卿為其計�！恢x曾無懼色，斂笏對曰：『樂彥輔有言：『豈以五男易一女？』』太傅善其對，因舉酒勸之曰：『故自佳，故自佳�！�

101桓玄義興還后，見司馬太傅，太傅已醉，坐上多客。問人云：『桓溫來欲作賊，如何？』桓玄伏不得起。謝景重時為長史，舉板答曰：『故宣武公黜昏暗，登圣明，功超伊、霍，紛紜此議，裁之圣鑒�！惶�傅曰：『我知，我知。』即舉酒云：『桓義興，勸卿酒！』桓出謝過。

102宣武移鎮(zhèn)南州，制街衢平直。人謂王東亭曰：『丞相初營建康，無所因承，而制置紆曲，方此為劣。』東亭曰：『此丞相乃所以為巧。江左地促，不如中國。若使阡陌條暢，則一覽而盡，故紆余委曲，若不可測�！�

103桓玄詣殷荊州，殷在妾房晝眠，左右辭不之通�；负笱约按耸拢�殷云：『初不眠，縱有此，豈不有賢賢易色也！』

104桓玄問羊孚：『何以共重吳聲？』羊曰：『當(dāng)以其妖而浮�！�

105謝混問羊孚：『何以器舉瑚璉？』羊曰：『故當(dāng)以為接神之器�！�

106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進(jìn)曰：『當(dāng)由圣德淵重，厚地所以不能載�！粫r人善之。

107桓玄既篡位，將改置直館，問左右：『虎賁中郎省應(yīng)在何處？』有人答曰：『無省�！划�(dāng)時殊忤旨。問：『何以知無？』答曰：『潘岳秋興賦敘曰：『余兼虎賁中郎將，寓直散騎之省。』』玄咨嗟稱善。

108謝靈運(yùn)好戴曲柄笠，孔隱士謂曰：『卿欲希心高遠(yuǎn)，何不能遺曲蓋之貌？』謝答曰：『將不畏影者，未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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