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今夜請將我遺忘》
[七]
我想我應該好好和趙悅談談了。近一個時期,我們倆總是在吵,為了一頓飯、一句話、一個眼神,一吵起來就收不住,互相揭瘡疤揭得鮮血淋漓,氣極了我甚至想跟她比武。趙悅有個愛總結(jié)的毛病,每次吵完之后都要把責任劃清楚,你哪句話說得不對,因為你說了什么所以我又說了什么等等。所以每次大吵過后總會跟上一小吵。我說咱們倆快趕上曹操對關老爺了,三日一大吵,五日一小吵。她也氣得笑。
從錦江賓館出來,我沿著府南河走了很久,河水中光影閃爍,旁邊不時有情侶牽手走過,低低的耳語,輕輕的笑聲,讓我很傷感。趙悅剛和我談戀愛時非常溫柔,替我把一切都張羅得妥妥貼貼的。我們經(jīng)常在晚飯后攜手散步,小樹林里、山坡上、禮堂背后的草坪,都有我們笑過哭過的印跡。有一次我發(fā)高燒,她連續(xù)在校醫(yī)院陪了我兩天,連眼都沒合過,結(jié)果我高燒退了,她卻一頭撞在墻上,困的。一想起這些我就心酸,我們曾經(jīng)有那么美好的感情,為什么會走到今天?春節(jié)前有一次吵得特別厲害,整棟樓都被我們吵醒。我向她鄭重建議:“算了,別說那么多了,我們離婚吧!彼f好好好,明天就去民政局。天一亮兩個人就后悔了,我問她:“還去民政局嗎?”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一頭撲進我懷里,用粉拳捶著我的胸膛,“嗚嗚嗚-我還是舍不得嗚嗚嗚”。
回家后我給自己泡了壺茶,開始盤算怎么做趙悅的思想工作。首先我應該向她承認錯誤,在心里設計臺詞:“是我不對,我不該發(fā)脾氣。你說的對,不就是一頓飯嗎?沒什么大不了的。再說,我還可以給你打包嘛!表槺阏f說花的事,想到這里有點心疼那300多塊錢。趙悅聽了肯定感動,然后我就應該趁熱打鐵,提出本次訪談的主題:寬容、克制、理解。在策略上,以攻心為主,重點進行鼓勵表揚,捎帶著來點批評教育,不到緊要關頭決不瞪眼罵娘。
為了烘托氣氛,加強說服力,我翻閱了我們婚戀的全部資料:我97年送給她的青紗,她98年給我織的圍巾、一副帶鑰匙的手銬,那是我們在青海湖旅游時買的,此后的很多個夜里,趙悅都要把我銬在身邊才肯睡。此外還有23封信、16張賀卡、兩大摞照片。她把我所有的詩都抄在一個黑皮本子上,取名叫《黑夜的放逐》,并在扉頁上題辭:你愛讀書我愛你,就象老鼠愛大米。記憶里有一個細節(jié)異常清晰,我看見她抬起頭來,目光清澈,神情莊嚴,微帶傷感地說:“就算你將來不要我了,也要把這個本子留下!
那天晚上趙悅一直沒回來。我等到三點多,撐不住了,懷著一腔幽怨睡去。醒來聽見樓上在放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
往前一步是黃昏
退後一步是人生……
浮浮沉沉往事浮上來
回憶回來你已不在
……
萬千思緒被忽然勾起,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哽咽著跑到衛(wèi)生間,看見自己在鏡子里淚流滿面,分外美麗。
公司這個月的銷售有點問題,比去年同期下滑了17%以上。我接到報表后非常吃驚。我們一直是川渝市場的霸主。尤其是車用油方面,幾乎無人可與爭鋒。我曾經(jīng)跟王大頭吹牛,說如果我們停業(yè)三個月,四川至少有10萬輛車動不了。王大頭無比景仰,說你娃牛逼透了,我封你當車神好不好?
我把銷售部的員工召集起來分析原因,研究對策,大家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了半天,我漸漸有了主意,站起來講我的方案:1、針對新崛起的“蘭飛”品牌,召開大規(guī)模的訂貨會,全面擠占經(jīng)銷商資金;2、針對全川所有的汽修廠,制訂一系列促銷計劃,疏通銷售的終端環(huán)節(jié);3、加大廣告力度,在川臺、有線臺和廣播電臺進行為期一個月的廣告轟炸,實施立體化的銷售戰(zhàn)略。我讓趙燕在下班前整理出會議決議上報總公司,她小心翼翼地問:“要不要報董總簽署意見?”我橫了她一眼,罵了一句粗話:“他懂個棰子!”然后宣布散會。出門后還在怪趙燕不懂事,心想我做出的成績憑什么讓別人領功?
這話很快就傳到了董胖子耳里,他氣鼓鼓地來找我,象只癩蛤蟆一樣喘了半天粗氣,說你也太不尊重我了吧,講這種話。我點上一棵嬌子,吐了口煙,說董總,您的專長是內(nèi)勤管理,市場營銷方面還是不要干涉的好。他大怒,把趙燕叫進來,大聲命令:“沒我的簽字,誰也不許向總公司傳遞文件!”說完拂袖而去。趙燕問我怎么辦,我說照傳不誤,“天塌下來我頂著!”趙燕猶豫了半天,小聲說你沒必要和他搞得這么僵,兩敗俱傷對誰都沒好處。
春節(jié)前“蘭飛”車用油曾找過我,準備高薪把我挖過去,我當時苦笑了一下,心想我倒是愿意跳槽,但欠公司的二十多萬誰幫我還?
想起錢的事我就頭疼,前任總經(jīng)理是個慈眉善目的小老頭,除了好色沒別的毛病,對我言聽計從,從來也不追究我欠款的問題,F(xiàn)在換上了該死的董胖子,我們倆一進公司就開始明爭暗斗,現(xiàn)在又搞得勢成水火,這廝一定不會輕饒了我,我要想點辦法才行。
我給李良打電話,問他最近期貨市場情況如何,他說形勢一片大好,僅僅一個月,他帳面就增加了20多萬。我試探著問,如果拿400萬讓他代炒,一個月能賺多少,電話里傳來一陣噼哩啪啦的聲音,我估計是在按計算器,過了一會兒,聽見他說:“炒得好能有100多萬。”聽得我怦然心動。
我這個職位看起來不起眼,實際上權力很大。每個月過手的貨款至少有一兩千萬,公司管理也不是很嚴格,開設個私人帳戶,分期分批地挪用一部分,神不知鬼不覺的,誰都不會發(fā)現(xiàn)。這點我和王大頭的觀點一樣,認為有資源而不去利用就是最大的浪費。錢啊,真是好東西,去年泡了個漂亮的女大學生,身高1米68,前挺后撅,十分誘人。我送表、送手機、送戈爾捷坤包,終于把她騙上了床。后來在仁和春天看見一套3700多的寶姿連衣裙,她穿上試了一下,越發(fā)顯得裊裊動人,纏著非讓我買。我一時手緊了一下,她就再也沒理過我,前功盡棄很是可惜。我當時就想,如果我有幾百萬,象你這樣的小*子還不是手到擒來?
我跟王大頭商量,他兜頭就是一盆冷水,“你龜兒豬油蒙了心了嗦?少給我打這種鬼主意!賺了當然好,要是賠了呢?你娃哭都來不及。”我說我先投進去幾萬試試手氣,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他說你自己拿主意吧,最好回家跟趙悅商量商量,“她比你聰明多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