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放學，董林才跟大家說了牟老師的決定。學生們聽了，無不歡呼雀躍，差點跪下齊呼“牟老師萬歲。”
本來是吃飯的時間，可大家早就忘記了。一個個在教室里打鬧說笑著寫留言冊。也有沒來得及買留言冊的，趕快跑出去，一溜煙的功夫就買回一本，在扉頁上寫上自己的大名，傳了出去。女生們也在嘰嘰喳喳地說這說那。要在平時，董林早就把桌子一拍，然后整個教室變得鴉雀無聲了。可現(xiàn)在，他也被這種氣氛感染了，一起和秦勇有說有笑地給大家寫。董林的這種樣子實在是少見。有些女生也見縫插針，不失時機地把留言冊遞過來。
過了一會兒，秦勇臉上帶著壞笑，把董林的留言冊遞給董林。董林接過來一看，上面有一首席慕容的詩：
一棵開花的樹
如何讓我遇見你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他讓我們結(jié)一段塵緣
佛于是把我
化作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jīng)的路旁
陽光下慎重的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期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你終于無視地走開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下面的署名是：“你知道我是誰”。
秦勇狡黠地笑著：“丘比特的神箭什么時候射中你了？”董林從沒有面對這種事情的經(jīng)驗，臉一下紅了、手足無措。這種窘態(tài)倒是把秦勇逗樂了。他沒想到一向無所顧忌的董林居然會臉紅，居然會手足無措。董林吞吞吐吐地說：“你——你別大聲……”董林越是這樣，秦勇越想開他的玩笑，提高嗓門問：“這是誰給董林留的詩啊？……”附近的學生聽到了這話，而且從秦勇的語氣里也能聽出其中的幾分意思。一個個神秘地看看董林，然后轉(zhuǎn)過頭去，竊竊私語。董林向來不喜歡開玩笑，更別說拿男女之事開玩笑了。見到這種局面，他渾身不自在，大喊了一聲秦勇的名字。事情慢慢平息了下來。董林看著留言冊，可怎么也想不出這詩是誰給他留的。
關(guān)于男女之間的流言，在主人公的內(nèi)心深處是不會十分介意的，盡管他表面上表現(xiàn)得如何如何。董林也是如此，甚至于還有些幸福得飄飄然起來。他首先想到了本班的幾個美女。然而不到幾秒鐘的時間，他又否定了：那幾個女生雖然樣子還算周正，但學習的確不怎么樣。他又想到了美貌和才學一般是成反比的：有才學的女生一般是比較丑的，而且是越有才學越丑。董林無奈地搖了搖頭，想：“當年諸葛亮選擇愛妻時以才學為重，應該也是無奈之舉吧？然而無奈歸無奈，還得以才為首�！倍钟窒氲揭痪湓挘骸氨M信書，則不如無書�！币幌肫疬@句話，他的思路頓時豁然開朗：“是啊，說不定孔明先生在拿到那張結(jié)婚證后就后悔了，發(fā)現(xiàn)他當時的理智實在是一生的敗筆。只是他苦于無法改口，只能咽下這口惡氣。這種事，史書上怎么會記載呢？但誰又能保證確無此事？……”董林東一點西一點的想，可到最后還是沒有想好，如果自己找女朋友到底以才學為首還是以美貌為首。一想到“女朋友”三個字，他不禁毛骨悚然了：“到底在想什么呢，這么小的年齡，怎么可以考慮這種事情？簡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啊！如果讓爸媽知道我有這種想法，那還了得？”他突然感覺自己是那種道德敗壞、要得到萬世唾罵的人，就像潘金蓮。他又想到一件事：他村里有個學生，因上高中時談戀愛被學校開除了。這件事鬧得整個村里沸反盈天。那學生的父母也因此被人家指三道四，好不丟人。董林更害怕了，決定吸取前人的教訓，懸崖勒馬。
二班寫留言冊的事全校都知道了。但正如董林所說的那樣，這之后二班沒人再寫了。
六
這天上午，化學又進行了測試。董林做得特別順，粗略估計了一下，應該在九十分以上（卷子的總分是一百分）。他特別高興，想：“這次，看孟子怎么說！”
第二天，化學課前，孟子走進了教室。古語有云：“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倍直幻献舆@條蛇咬過不止一次，所以，他雖然認為這次考試沒有問題，但還是陷入了聽孟子讀成績的緊張和恐慌之中：心怦怦亂跳，手心和額頭都出了一層汗。孟子把試卷遞給化學課代表，示意他發(fā)下去。這讓董林頗感意外——平時，孟子都是先按名次讀完成績后再發(fā)試卷。這時，孟子向?qū)W生解釋：“這幾天太忙，試卷沒來得及批閱，所以這堂課邊講題邊對答案�！倍制届o了許多，不禁又有些悵然若失：“回想上次化學測試，因與張云龍打架，沒機會向他證明一下。這次感覺好了，可他又沒有批閱。太郁悶了�！�
不容董林多想，孟子已經(jīng)開始對答案了。答案對完了。除了一道選擇題有疑問外，其余董林全都對了。也就是說，董林這次考了九十九分。他突然想起牟老師那天早晨說過的話，不由得更加佩服起牟老師來。
那道有疑問的選擇題是這樣的：往含有7.4克Ca(OH)2的石灰水中通入CO2，得到5.0克白色沉淀，請問，通入（ ）克CO2。選項是 ：A 4.4 ；B 2.2 ； C 6.6 ； D 3.4。
講到這個題時，孟子輕描淡寫地說：“這道題簡單得很，不用多說，答案是B�！倍肿柚沽嗣献永^續(xù)往下講的進程，站起來說：“老師，這道題不嚴密，我認為有兩個答案，應該選B和C�！苯淌依秫f雀無聲了。孟子的權(quán)威從沒受到過這種公然的挑戰(zhàn)。他不禁小吃一驚，抬頭，見是董林后，放下心來。自孟子接手二班的化學課以來，由于種種原因，董林化學測試從來就沒有好過。所以，孟子認為董林的化學很一般。他輕蔑地看了一眼董林，不屑地說：“各位同學，你們有誰見過化學選擇題是多選的？”這句話在教室里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亂。這陣小小的騷亂讓孟子非常愜意。孟子直起身子，雙手交叉，抱于胸前，聲音提高了不少，悠悠然地說：“我告訴你們，化學呀，就這么點東西。初中階段，化學選擇題絕對是單選，中國是這樣，美國也是這樣，不論走到哪里，都是這樣�！泵献舆B山東省都沒有出去過，當然不知道外國的化學選擇題是不是單選。他這樣說無非是為了在學生面前吹吹牛，顯得他見多識廣。董林不吃這一套，不卑不亢地說：“請老師仔細看一下題目。”孟子有些不高興，但見董林的要求又是合情合理的，只好順水推舟：“那，你分析一下我聽聽，這道題哪里不嚴密了？”董林道：“我們假設，在一個燒杯里裝有熟石灰水，然后我們向里面通入CO2。因為里面有7.4克氫氧化鈣，在通CO2的過程中，二氧化碳和氫氧化鈣反應，生成碳酸鈣、沉淀和水。當通入2.2克二氧化碳時就會生成5克碳酸鈣。這就是答案B的來歷。但是，如果我們繼續(xù)通入的二氧化碳，當通到4.4克，氫氧化鈣就會完全反應，生成10克碳酸鈣。這時，再繼續(xù)通入二氧化碳，就會發(fā)生碳酸鈣、水和二氧化碳反應生成碳酸氫鈣，也就是說，此時碳酸鈣因反應而溶解、變少�！钡竭@里，下面學生有了細小的聲音。有的說：“我一開始就是這么想的�！币灿械恼f：“有道理，這樣也對啊�！鼻赜乱膊蛔〉叵蚨重Q大拇指。董林用眼睛的余光看了一眼孟子，繼續(xù)說：“當生成的10克碳酸鈣溶解掉5克后，里面仍然有5克沉淀，依舊滿足題干的要求。這時需要的二氧化碳的質(zhì)量正好是6.6克。所以，C也正確�！泵献幼阕阌腥霙]有說話。有些學習好的也附和著董林的意見，但只是說上幾句，不一會兒就自生自滅地消失了。整個教室又沒有了聲音。所有學生都等待著孟子說話。以前，教室里因講題而安靜的時候也很常見，但那時都是孟子提問學生而學生回答不上來的時候。那些時候，孟子每每都十分高興，榮耀的心情因掩飾不住而溢于言表。而此時就大不一樣了！他裝出一副認真思考地樣子，心里卻想：“我看這題時怎么就沒多想一點呢？這么簡單的題……陰溝里翻船了，陰溝里翻船了。該怎么解釋呢？直接說董林對吧，那我的顏面何存？……教了這么多年的化學，這么多年的聲譽……不能這么丟人�？墒�，說董林不對吧，又找不出什么破綻。該怎么辦？說我自己考慮不周？……”孟子發(fā)現(xiàn)了事態(tài)的嚴重，可一時又找不到合適的方法來敷衍，只好繼續(xù)作認真思考狀。也有些學生盼望孟子出丑，在那里幸災樂禍地笑。孟子正想著，盧海濤站起來說：“董林說的對，出題老師想的不全面。要不，這道題就應該選兩項。”別看在別的方面很小心眼，可討論起問題來，盧海濤總是能舍棄個人恩怨，就題論題。這是他的優(yōu)點。秦勇對盧海濤沒有什么好印象，本來想站起來發(fā)表和盧海濤差不多的觀點，可因為盧海濤這樣說了，他也懶地站起來了。秦勇坐在那里，暗罵盧海濤搶了他的臺詞。其實，對孟子來說，盧海濤發(fā)表這種觀點比秦勇要有分量得多。因為孟子總認為秦勇和董林是一丘之貉，蛇鼠一窩。孟子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游刃有余的表情。下面的學生可不比孟子那個時代的，識破這種小伎倆就像是張飛吃豆芽，贈送給孟子一陣變味的笑。孟子聽出了這笑里隱藏的東西，極力掩飾著尷尬。在不到十秒鐘的時間里，他進行了劇烈的思想斗爭，最后決定放棄掩飾，義正詞嚴地說：“董林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但是，地區(qū)里出的形成性檢測題，一般是比較嚴密的，中考中的好多題，很多都是從這上面照抄的，有時候，甚至連數(shù)都不變一下。所以，我們必須重視地區(qū)里給的答案。既然地區(qū)里說答案是B，我們也把答案定為B�！毕旅�?zhèn)鱽硪魂嚥淮蟛恍〉姆纯孤暋Ｈ硕嗔α看�。一時之間，孟子的聲音居然被淹沒了。孟子大怒，想：“我的尊嚴受到如此嚴重的挑戰(zhàn)，如不平息，那還了得？”由這種想法可見，孟子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他拿起黑板擦用力拍了幾下教桌，面帶不悅之色，高聲說：“你們講還是我來講？要不你們上來講講!……”教室里剎那間又變得鴉雀無聲。孟子停了停，讓這種氣氛持續(xù)下去,好讓剛才反抗的學生反悔一下。其實，對孟子來說，學生們反悔不反悔那是其次，關(guān)鍵是要找回一點面子。面子嘛，那么重要的東西，怎么可以不要？學生們受尊師重教的校訓潛移默化、熏陶漸染已久，雖然心中不平，但這鴉雀無聲一直持續(xù)著。孟子小悅，但臉上仍然是嚴肅的，繼續(xù)說：“我們，啊——啊——”第一個語氣詞“啊”是升調(diào)，拖得很長，就像“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里的猿啼；第二個“啊”是降調(diào)，聲音是戛然而止，就像是在集體場合放屁，本來極力控制著氣流，不想放出聲響，可是沒有控制得恰到好處，一不小心，放出了聲音，于是緊急補救之時的聲音一樣。兩個“啊”字配合得恰到好處，精妙絕倫。孟子認為，只有這樣，才像個老師的樣子；也只有這樣，才足以找回無比重要的面子。孟子放完屁，找回無意間走失的面子，繼續(xù)鞏固戰(zhàn)果，說：“在我們初中階段的化學考試里，選擇題都是單項選擇。也就是說，要我們從四個答案里選出最合適的。還有，在初中階段，過量和不足的問題不在考試范圍之內(nèi)。如果再遇到關(guān)于二氧化碳通入石灰水的問題，不用考慮過量和不足。所以這道題我們定答案為B。”一切都交代得很有威嚴。孟子氣定神閑了。他好像不知道課本上在講關(guān)于這一方面的問題時，就要求知道，沉淀到最大量時，如果繼續(xù)通入二氧化碳，沉淀就會慢慢地溶解一樣。大多數(shù)學生被孟子的權(quán)威所折服，默認孟子是正確的。孟子見董林想辯解，不再給他機會，一個勁地打手勢，讓董林坐下。董林沒有生氣，反而為孟子剛才的下不來臺而有些高興。
七
又是一個周六，董林回家。董林父親忽然說到了董林考學的事情：“你牟老師來找過我，他建議我，讓你考高中。”說到這里，董林父親停下來，好像在思考著什么。董林聽了這個敏感的問題，很想知道下文。董林爸看著董林，問：“是不是你讓他來當說客的？”這問題董林很難回答。如果說“不是”，董林害怕父親懷疑自己在狡辯；而如果說“是”，他又害怕父親生氣，越是不聽從牟老師的建議了。董林父親把董林的猶豫沉默當成默認�？伤孟癫]有生氣，說：“我答應了牟老師一半。不過他也答應了我一件事情。”董林從父親的表情、語氣里斷定，父親的確沒有生氣，納悶地想：“這是什么意思？一個問題，要么就是答應，要么就是不答應，怎么還有答應一半的說法？還有，怎么牟老師還答應他一件事情？牟老師答應他什么了？”董林想不出答案，繼續(xù)沉默著。董林父親說：“別說我沒給你機會。如果縣級預選你能被高中第一批錄取，你就上高中，否則，你就乖乖地給我考中專�！倍址浅８吲d：“牟老師還真有辦法，說幫我做通父親的工作，還真的做到了�！彼吲d的念頭閃到這里，發(fā)覺父親的話并不嚴密：“如果我畢業(yè)考試考不好，連參加縣級預選的資格都沒有，那還不是只能考高中嗎？這樣的話，我可以故意考得差一些啊�！倍衷囂街鴨枺骸叭绻覜]資格參加縣級預選呢？”董林父親微微一笑：“這就是你牟老師答應我的事情，他說，如果那樣，他有辦法讓你參加縣級預選，而且一定能讓你去考中專，還一定能考上。這種雙保險的事，你爸我能不答應嗎？”董林納悶了，問：“即使我考不上，他也能讓我上？不會吧�！倍职中πΓ骸斑@你就不懂了吧？你牟老師肯定有關(guān)系啊……”董林大驚，心底下盤算：“牟老師怎么會答應父親這種事情呢？平時看他那么正直，難道他也干這種事？……不過，牟老師既然答應了，應該能夠做到�，F(xiàn)在來看，想上高中只有一條出路，那就是縣級預選一定要考好，而且必須在第一批就被高中錄取……”
牟老師剛正不阿，一身正氣。在學生中的口碑一直不錯。董林不想破壞牟老師的形象，回學校后，沒對任何人提過這件事。
光陰似箭，一轉(zhuǎn)眼就到畢業(yè)考試了。
今天是第一天，雖然牟老師一再強調(diào)要大家多休息，可還是有很多學生早早地起床準備了。董林響應牟老師的號召，一覺睡到將近七點。當他走在校園的路上，讀書聲已是此起彼伏。到教室還沒翻上幾頁書，已到了吃早飯的時間，董林吃完飯，再回到教室，繼續(xù)看書�？戳艘粫�，他老是想著將要進行的考試，根本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書上。他索性把書放下，不再理會。無意間一回頭， 董林見秦勇用手拍著口袋對他同位說：“這里是第五冊語文，這是第六冊，這里是作者簡介，這里是生僻詞語……”秦勇本來學習就好，但關(guān)于作弊，他毫不避諱。他認為：作為學生，無論如何，只要把成績提上去，那就算有本事。董林自然不贊同他的觀點，以前曾勸他多次。每到這時，秦勇總會開著玩笑回上一句：“你學習那么好，自然用不著作弊。像我這種，如果不作弊，那成績怎么能對得起九泉之下的老老老老祖宗��？”次數(shù)多了，董林懶得再說。董林回過頭，無奈地笑了笑。
過了一會，學生們開始進考場。
董林坐下后，環(huán)顧四周，沒發(fā)現(xiàn)這個考場里有二班的學生。離發(fā)卷子還有十分鐘，反正沒什么事情可做，他趴在桌子上，閉目養(yǎng)神。
秦勇進了另一個考場，位置在倒數(shù)第二排。他也前后左右看了看。他認識前面的學生，是全校的第五名。他心里偷偷地激動：“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呀！哎，沒治了。看來，這次考不好都很難了。真是討厭！哈哈�！�
考試正式開始。
董林心無旁騖，認真答題，一切都很順利。
秦勇做完所有會的題目后，檢查了兩遍，直到確定會的題目不可能失分了，開始左顧右盼起來。他的作弊技術(shù)在中國學生之中是不入流的。不過，他本身學習就好，作弊特別有針對性。所以， 對秦勇來說，作弊對提高成績還是靈驗無比的。監(jiān)考老師的目光已經(jīng)光顧了他好幾次了。他低下頭，作冥思苦想之狀，心里卻恨極了那雙眼睛，恨不得大步流星走上去，兩拳把他美容成梅超風。鑒于形勢嚴峻，他只能稍后再作打算。五六分鐘過后，秦勇作弊之心又起，再觀察敵情，大喜。講臺上的監(jiān)考老師正襟危坐，看雜志正酣。秦勇戴上他特意為考試準備的近視鏡，仔細一看，那雜志居然是《女友》。秦勇不禁竊喜：“此男老師看相貌已過而立，居然還看這等雜志？”更為過火的是，這位老師看至高興處還會笑出聲來。秦勇佩服得五體投地，閉上眼睛，想：“我暈！”再看后面那位監(jiān)考，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先說椅子，就是一絕：那椅子的四條腿中，后兩條著地，前兩條抬起在半空中；而椅背靠在教室的后墻上。再說椅子上那位監(jiān)考，更是絕中之絕：他雙腳放在椅子前面的橫木上；身子則坐在那岌岌可危的椅子上；閉目張嘴，睡得正香。秦勇疑心他正在南柯一夢，很為他不小心囈語而擔心。也恰在此時，秦勇前面的那位學生只顧答題，把另一面的考卷露了出來。這面試卷不小心闖進了秦勇的視野之內(nèi)。這等好事風險極低，秦勇豈能坐視不理？他看了看那道自己不會的題目的答案，居然看不清楚。他看了看講臺上的監(jiān)考，見沒有險情，把脖子伸得如長頸鹿一般。說時遲，那時快。前面那位學生極不配合，一下把卷子翻了過去。秦勇氣急，要在平時，早就一拳揮過去了。沒有得逞，他心中頓生莫名的感傷：“這樣的機會都錯過了，什么‘天時、地利、人和’啊？”須臾，那位仁兄好像跟秦勇心有靈犀，兼之懼怕秦勇的拳頭，把試卷又翻了回來�！皺C會總是青睞有準備的人”。秦勇把握時機，眼明手快，大筆一揮，一個“D”字填在了題目后面的括號里。學生對分數(shù)的貪念絕不亞于拜金主義者對金錢的貪念，垂涎三尺還不止。秦勇是學生，自然也是如此。翻過試卷，他又看到了那句不會翻譯的文言文：及既上，蒼山負雪，明燭天南。他一下想起來了，這是姚鼐的《登泰山記》中的句子。“啊呀！真是天助我也，正好第五冊課本揣在懷里�！彼腋５叵胫�，用眼睛的余光掃了一下監(jiān)考老師，小吃一驚，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瞬息之間，考場上已經(jīng)風云變換。講臺上的那位監(jiān)考不看雜志了，后面睡覺的那位也開始在走廊里游走。秦勇平靜了一下心情，要從表面現(xiàn)象看到內(nèi)在本質(zhì)：這位游走的老師雖然在不停地走動，可目光呆滯，儼然一副沒有睡醒的樣子，不足為慮；講臺上的老師偶爾還偷偷地笑，應該還沒有從雜志的內(nèi)容里走出來。秦勇分析到這種層次，打算再次作案。他從懷里掏出書來，又向兩位老師的方向掃了一眼，沒有一位注意到他。秦勇暗自慶幸，熟練地把書放到膝蓋上，膝蓋稍微抬起，便把書擠到了膝蓋和桌子之間。此時，游走的老師走到了講臺那邊。秦勇估計，那老師走過來至少需要十幾秒鐘。他放開膽子，兩手伸到書的位置，左手扶住書，膝蓋微低，眼睛迅速的向下看了一眼。大腦得知應該往后翻書后，右手立即執(zhí)行指令。只可惜那可愛的手有些打顫，動作很不利索。監(jiān)考老師就要走過來了，這次作弊只能暫時告一段落。他把兩手拿上來，作答題狀。前面已經(jīng)說過，秦勇的作弊技術(shù)在中國學生之中是不入流的，然心理素質(zhì)卻極佳。老師根本不能從秦勇的表情上看破他怦怦跳著的心和顫抖的手。那老師走到秦勇身后的椅子處，又一次坐下，神情木然。秦勇大喜，兩手復操舊業(yè)�？墒窍ドw落得不夠低，也可以說，右手沒有把要翻的那頁書壓倒，以致這頁書被桌子底面劃破了，兼之發(fā)出書紙破裂之聲。秦勇有些緊張，本能地向老師的方位看了一眼：“天哪，講臺上那位怎么已經(jīng)走下來了？他奶奶的，真不給面子，要下來也該打個招呼嘛！真他媽的沒義氣，沒有職業(yè)道德，這種人，下崗，活該！”秦勇的心跳得更快了，但臉上依舊平靜。只有高手才能達到這種境界：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由此可見，作弊還是提高心理素質(zhì)的極佳方法。秦勇又一次用膝蓋頂住書本，左手托著下巴，右手一圈一圈地轉(zhuǎn)著筆，眼睛看著題目，作出不會做題的無可奈何狀。老師沒說什么，走了過去。秦勇大難不死，一個勁地慶幸。老師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認為天下太平，又回到講臺繼續(xù)看《女友》。經(jīng)歷了幾次心理的折磨，如果再抄不上，豈不是沒有了天理？天理是不會沒有的，秦勇最終如愿以償。試卷收起來了，秦勇松了一口氣，想：“呵呵，肯定又沒問題了！”
董林沒有作弊的打算，考場上沒有秦勇那樣的驚險。但是，他也認為這次考試不難，考個好成績應該沒問題。
以后的考試中，董林依舊實事求是，秦勇依舊能抄則抄。
玄妙的是第二天的化學考試。別的題目都不值一提，只是最后那道計算題，居然就是孟子講過的那道選擇題，數(shù)據(jù)都沒變一下。
原題如下：往含有7.4克Ca(OH)2的石灰水中通入CO2得到5.0克白色沉淀，問通入了多少克CO2？
看著這道題，董林很有些惶恐：“該怎么做呢？到底是按孟子講的，還是按我理解的做？這畢業(yè)試題是地區(qū)里出的，是不是就像孟子說的那樣，答案只有一解？……不可能，不可能！無論如何，根據(jù)知識，應該就是兩解啊，再說，從分值上看也應該是按兩種情況討論，如果只有一種情況，那樣也太簡單了，怎么會出現(xiàn)在大題里，還能值八分呢？就算錯了，我也不后悔�！毕氲竭@里，他安心了不少，按照他的思路把題解了出來。
走出考場，董林直接回到教室，見有好多人在那里爭論著最后一道題的解法，心中不免忐忑�？伤辉竻⒓舆@種無謂的爭論，到一個較為安靜的角落準備下一門要考的科目了。
最后一場是英語。劉琦英語很差，只求及格，做小抄無數(shù)：什么特殊句型、賓語從句、易考詞匯等等，應有盡有。劉琦藏小抄的技術(shù)也屬上乘：有的放到筆管中，有的放到衣袖里，還有的用透明膠粘到文具盒的下面�？僧攧㈢蜷_試卷，傻眼了。——他做的小抄基本沒有考到，偶有考到的，卻又由于小抄太多，記不清放在什么地方了。沒辦法，他只能冒著被老師發(fā)現(xiàn)的危險，一個個找出來，仔細查閱。由于老師的嚴防死守，劉琦沒抄上幾個。劉琦的失敗足以說明，如果學得一塌糊涂，單憑作弊是改變不了大局的。
走出考場，董林、秦勇在一班教室門前與劉琦不期而遇。劉琦元氣大傷，變成了霜打的茄子，與以往的油嘴滑舌形成鮮明的對比。秦勇就不一樣了，一談及考試，兩眼都放著光芒，意氣風發(fā)的不得了，即使遇上當年的周郎，恐怕也只有周瑜甘拜下風的份。董林也感覺考的不錯，但受了之前幾次測試的打擊，又加上他本人也很低調(diào)，情緒居于他們兩人之間。
李劍鋒是體育特長生，與董林他們不一樣。前幾天，他去縣城參加體育考試，成績還算不錯，早已被三中提前預定了。也就是說，只要文化課成績不要差得離譜，三中就會錄取他�？墒牵h的老百姓都知道，一中的教學質(zhì)量好，進了一中就等于一條腿邁進了大學里。所以，李劍鋒自然也想上一中。運動會過后，李劍鋒一直為董林破記錄的事情耿耿于懷，一直沒理會董林他們，成天獨來獨往。他走出考場，本想去教室。但當他看到董林三人站在那里的時候，轉(zhuǎn)頭向宿舍去了。
考完試，學校放三天假。在這期間，老師要批改試卷，排名次，還要確定畢業(yè)學生的名單和去參加縣級預選學生的名單。
事情在過渡時期是最痛苦的了，就像孕婦生孩子，在懷孕時和生出來以后都不痛苦，但在分娩的過渡時期卻是苦不堪言。董林一回到家，就處在了這樣的過渡時期，心里不停地打鼓：“考試前我是百分百努力了，如果這次考不好，縣級預先也好不了哪里去，那就不可能上高中了……”
董林想到心力憔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