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成杰
我上初三的那年,曾積攢了六十三個酒瓶。至于積攢了多長時間,我也很難說得清了,只記得每個星期總能從家里的那張涂著紫黑色老油漆的方桌下淘寶似地拎出一個或兩個酒瓶,然后再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放到一個木柜里。每次打開木柜,一股濃烈的酒香便會撲面而來,讓我直納悶酒這東西怎么在喝它的時候就沒感到有這么香呢。把新找來的酒瓶放進木柜,上柜蓋前我總要默默地注視一番,仿佛是在注視一堆珍寶似的,那份自得難以言表。那個木柜據說是我爺爺留下來的,是我家當年興盛時存錢的家什。每每想到當年的錢柜如今卻只能存放酒瓶,我總是不由感嘆世事的變幻。其實那個家傳的木柜在我用來存放酒瓶之前一直歸三哥使用,他總是用一把小鎖牢牢地鎖著柜蓋,任我怎么鼓搗都弄不開。兒時的我總認為那里面肯定藏著什么好東西,不然三哥為什么總是那么神秘兮兮的,而且還上著鎖?墒怯挚嘤诖虿婚_柜蓋,為此我也沒少和三哥打鬧,但得逞的時候總是很少。后來我發(fā)現三哥時常往那個木柜子里放一些他撿來的東西,什么破銅爛鐵啦,什么破布條碎繩子頭兒啦,等等,說是等攢多了能賣錢。后來三哥果真用他攢來的破爛賣了錢,還用這錢買了兩只灰兔呢!這讓我好生羨慕,對三哥也是刮目相看。再后來三哥參了軍,我便用那個木柜來存放酒瓶子了,F在想來,那或許跟三哥的影響也有一些關系吧!
木柜子里面的酒瓶子越存越多,母親便勸我快把它們給賣掉。我卻不肯,我告訴母親賣給那些走街串巷的小販的話,每個酒瓶只能賣9分錢;要是送到廢品收購點去賣,每個可賣到1角1分錢。我說等攢得差不多了,咱自己到收購點去賣。這一天終天到來了,當木柜里再也盛不下一個酒瓶子的時候,我數了數,總共是六十三個。當我數到最后一個的時候,心底不由生出一絲遺憾:這木柜怎么偏偏只能裝六十三個酒瓶呢,只差一個就是六十四個了。八八六十四啊,看來我也就這個命,想落個“發(fā)發(fā)”(八八)是很難了。不過在把它們裝進麻袋里之后,我還是搜遍了全家的每一個角落,最終將一個瓶口有點殘缺的酒瓶子放進去充數。在一個星期天,用輛破舊的自行車馱著,到三四十里外的廢品收購點去賣!
一路上還算順利,只是在一個路口拐彎的時候差點跟一輛黑色的小轎車“親密接觸”,駭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白矀宋沂滦。献訑這六十三個酒瓶子容易嗎?”我不由自嘲道。之后我又小心地把車子停下,鄭重其事地把封在車后座上的麻袋緊了緊繩子,這才放心地騎上車子重新上路。
……
賣完酒瓶后回來的路上雖然是頂風,可畢竟是空車沒載,再加上那些酒瓶換來的六元九角三分錢所帶來的喜悅(那一個瓶口有些殘缺的酒瓶子人家沒要),車子騎起來竟是那樣地輕快。自己只覺得如乘風駕云般愉快,嘴里哼著不著調的歌曲,心里則在盤算著自己好不容易攢來的這六七元錢的花法。我首先想到的是母親。母親為了這個家含辛茹苦,為了兒女付出的太多太多。而這些,已經不是語言所能表達的了。于是我決定,拿出三十五個酒瓶子換來的錢給母親買一斤叫做“蜜三刀”的糕點;父親喜歡喝酒,更重要的是他的這一嗜好為我積攢酒瓶子提供了充足的貨源,做出了較大的貢獻。于是我決定,再拿出15個酒瓶子換來的錢給他買一斤景芝白酒;還剩下十三個酒瓶的錢,一元四角三分。畢竟自己辛辛苦苦地攢一回酒瓶子也不容易,這剩下的錢就屬于自己了。正好前幾天在那家老書鋪里看中了一本數學輔導書,價格正好是一元四角。好了,就是它了!這時想著自己也能夠憑著自己的勞動給家人、給自己買東西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自豪感一瞬間浸透了我的全身!
這便是我的六十三個酒瓶子的往事。雖然很是平淡,可就因為它們曾在那個物質十分匱乏的年代里給了我太多的期盼,因而連同它們所散發(fā)出的淡淡酒香和那個裝過它們的木柜子,都已成為我成長歷程中的一道風景,讓我在深夜無眠的時候時常地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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