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說明塞繆爾·維勒先生如何找上了麻煩 在葡萄牙街林肯院里,有一間光線很壞而通風設(shè)備更糟的高高的房間,那里幾乎常年累月坐著一些戴假發(fā)的紳士,看情形而定,有時是一位,有時兩位、三位或四位;他們面前的小小寫字臺是按照一般法官所用的那種式樣造的,上面用法蘭西漆畫著橫線。他們的右手是律師席;左手是破產(chǎn)的債務(wù)人席;他們的正面是一片斜坡,擠滿了非常污穢的臉孔。這些紳士就是破產(chǎn)法庭的委員們,他們坐的地方就是破產(chǎn)法庭。 這個法庭,從開始到現(xiàn)在就有一種奇怪的命運,就是:不知為什么,倫敦的一切貧窮的破落戶不約而同地把它當作他們的共同的去處和每天的避難所。它永遠擠滿了人。啤酒和燒酒的蒸氣不斷地升騰到天花板上,由于熱氣的凝結(jié),就像雨水似的從墻壁上流下來;那里面在任何時候所有的一套套舊衣服,比全洪茲達契十二個月之內(nèi)出賣的還多,所有沒有洗過的皮膚和斑白的胡子,就是用泰本到懷特卻波爾的全部水龍頭和理發(fā)店來對付的話,從日出到日落也收拾不好。 千萬不要以為,這些人中間有人在他們這么不厭倦光臨的地方有一點點兒事情,或者和這地方有一點點關(guān)系。如果有的話,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他們之中,有些在坐著的他們大部分時間里都在睡覺;有些帶來一點便于攜帶的食物,包在手絹里或者突出在破口袋之外,一面嚼一面聽,對兩者同樣地津津有味;但是據(jù)了解從來沒有誰對于正在進行著的任何案件有一點最輕微的利害關(guān)系。不管他們怎樣做,總之他們在那里從一開始一直坐到最后。在下大雨的天氣,他們都是渾身濕漉漉地進來,在這種時候法庭上的蒸氣就像培養(yǎng)香菌的地窖里的一樣。 一個不速之客會以為這地方是衣衫襤褸的神仙們的廟宇。里面沒有一個傳達或執(zhí)事,穿著一件為自己定制的上衣;除了一個矮小的、白頭發(fā)的、蘋果臉的警吏,整個屋子里沒有一個人清潔得還說得過去,或者帶者一副健康的樣子;即使這個警吏,也像一顆浸在白蘭地里的沒有長好的櫻桃,仿佛是人為地弄干了,使枯萎成了蜜餞,絲毫不能歸功于自然。律師們的假發(fā)也沒有拍好粉,并且那些鬈發(fā)缺少波紋。 在委員們之下的空桌子旁邊坐著的辨護辨師們,更是最大的寶貝。這些紳士們之中比較富裕的幾個的職業(yè)配備,就是一只藍色的公文袋和一個學徒:學徒通常是個猶太青年。他們沒有固定的辦公地點:他們的法律事務(wù)是在酒店的房間里或者監(jiān)獄的院子里進行的:他們成群地到那些地方去,像公共馬車的車夫那樣兒兜攬主雇。他們外表上又油膩又發(fā)霉;如果說他們有壞習慣,那也許其中最顯著的就是喝酒和欺騙。他們的住所通常在“指定區(qū)”[注]的外邊,主要是在距離圣喬治廣場的方光石塔的一哩方圓之內(nèi)。他們的神色并不討人喜歡,他們的態(tài)度很特別。 所羅門·派爾先生是這博學多識的團體里的一分子,是個肥胖、軟弱、臉色蒼白的人,穿著一件一時發(fā)綠色一時發(fā)褐色的緊身長外套,外套的天鵝絨的領(lǐng)子也同樣是變幻無常的顏色。他額狹,臉闊,頭大,鼻子歪在一邊,好像大自然在他初生的時候就看出他沒出息,于是惡狠狠地拉了它一把,它也就一直沒有恢復(fù)過來。然而,他生來就是短脖子,并且有氣喘病,因此主要是通過這個面部器官呼吸;所以,或許是,在裝飾上欠缺的地方,在實用上倒補足了。 “我一定會叫他平安無事的,”派爾先生說。 “真的嗎?”那位被保證的人回答說。 “當然真的,”派爾答:“不過,如果他去請教什么未正式掛牌的律師,你可記住,那將來的后果我是不負責任的。” “!”那一位張著嘴說。 “不,那我可不負責任,”派爾先生說;于是噘著嘴;皺皺眉頭,神秘地搖搖頭。 原來談這場話的地點是正對著破產(chǎn)法院的一家酒店;而參與談話的那位不是別人,正是大維勒先生,他是來安慰一個朋友,那人要求免予執(zhí)刑的起訴狀預(yù)定今天過庭,而他那時所請教的正是那人的代辯士。 “喬治在哪里呢?”那位老紳士問。 派爾先生把頭一扭,示意他在后房:維勒先生立刻走到那里,馬上有大約半打他的同行的兄弟們用最熱烈和最恭維的態(tài)度歡迎他,作為他來了他們很欣慰的表示。那位破產(chǎn)的紳士呢,似乎仍舊非常友好,正在用小蝦和黑啤酒鎮(zhèn)定著他的激動的心情;他是因為感染了一種投機的可是不慎重的熱情,愛兼程趕路,所以給他惹了現(xiàn)在這種麻煩。 維勒先生和他的朋友們之間的見面禮是嚴格遵守著這行業(yè)的規(guī)矩的;包括右手腕猛地轉(zhuǎn)一圈,同時把小指在空中一挑。我們知道從前有兩個有名的馬車夫(他們現(xiàn)在死了,可憐的人們),他們是雙胞胎兄弟,他們之間存在著一種自然而熱誠的依戀。二十年來他們每天都在達浮路上打一個照面,除此以外,從來沒有打過別的招呼;但是,當一個死了之后,另外一個也。瞧懷下去,不久就跟著去了! “喂,喬治,”大維勒先生說,脫掉上衣,帶著他習慣了的嚴肅神情就了座。“怎么樣啦?后面都妥當了、里面都滿了嗎?”[注] “都妥當了,老朋友,”那位很為難的紳士回答說。 “那匹灰色母馬轉(zhuǎn)讓給別人了沒有?”維勒先生認真地問。 喬治點頭作了肯定的答復(fù)。 “唔,那很好,”維勒先生說!榜R車也安排好了?” “托付給靠得住的人了,”喬治答,揪掉半打蝦米的頭,毫不費力地吞了下去。 “很好,很好,”維勒先生說!缕碌臅r候永遠要注意煞車啊,路單已經(jīng)搞清楚,送去了嗎?” “清單[注],先生,”派爾說,猜維勒先生指的是什么。“清單是清楚而令人滿意的,筆墨所能辦到的不過如此了。” 維勒先生點點頭,那態(tài)度說明了他對于這些準備從心里是贊許的,于是,指著他的朋友喬治對派爾先生說: “你什么時候把他的衣服剝掉呢?”[注] “噯,”派爾先生答,“他是被告名單上的第三名,我想大約半點鐘之后就輪到他了。我關(guān)照過我的文書到時候來通知我們! 維勒先生很佩服地把代辯士從頭到腳打量一番,強調(diào)地說: “你吃點什么呢,先生?” “嘿,真是,”派爾先生答,“你是非常——說老實話,我不習慣——現(xiàn)在還是大清早啊,所以,的確,我?guī)缀酢,你不妨給我弄三個便士的甜酒吧,我的好人! 那端酒的少女在他們沒有叫酒之前就預(yù)料到了,端來一杯放在派爾面前,然后退出。 “紳士們,”派爾先生說,環(huán)顧在座的人,“祝你們的朋友成功!我不歡喜吹牛,紳士們;那不是我的作風;不過我不得不說,你們的的朋友要不是幸而碰到——但是我不想把我要說的說出來了。紳士們,我向各位敬一杯!币凰查g干了杯,派爾先生咂咂嘴,滿意地環(huán)顧聚集在那里的馬車夫們,他們顯然是把他看作一個神了。 “讓我想想看,”這位法律權(quán)威說——“我剛才說什么來著,紳士們?” “我想你是說你不反對照樣再來一杯,先生,”維勒先生說,帶著一本正經(jīng)的滑稽神情。 “哈,哈,”派爾先生大笑。“不妨,不妨。真是個專家!在這樣大清早上,那未免是一種太好的——罷了,我不知道,我的好人——不妨再來一杯吧,隨你高興,哼!” 這最后的聲音是一聲莊嚴而高貴的咳嗽,因為派爾先生看見他的聽眾里面有人有發(fā)笑的非禮傾向,所以覺得應(yīng)該這么來一下。 “已故的法官大人是非常喜歡我的,紳士們,”派爾先生說。 “而且他是非常可欽佩的人呢,”維勒先生插嘴說。 “注意,”派爾先生的訴訟委托人贊同地說。“為什么他會不是這樣的人呢?” “啊——的確。 币粋臉孔很紅的人說;他一直還沒有說過話,而且看樣子極像不會再說什么似的。“他為什么不是呢?” 一陣喃喃的同意聲掠過人群。 “我記得,紳士們,”派爾先生說,“有一次和他一起吃飯;——只有我們兩個人,但是一切就像預(yù)備二十個人吃飯一樣豐富——一顆大印放在他右手的自動食品架上,一個帶囊發(fā)[注]。穿盔甲的人守著職仗[注],帶著出鞘的刀,穿了長絲襪——那是永遠如此的,紳士們,無論日夜;那時他說話了,‘派爾,’他說,‘不是假殷勤,派爾。你是個天才;你能夠叫任何人通過破產(chǎn)法庭這一關(guān),派爾;你的國家要以你為光榮!@一字一句都是他說的——‘我的大人,’我說,‘你在恭維我。’——‘派爾,’他說,‘假使我是恭維,我就該受處罰。 “他那么說的嗎?”維勒先生問。 “他嘛,”派爾答。 “唔,那么,”維勒先生說,“我說國會應(yīng)該辦這件事;如果他是一個窮人,他們早就不饒他了! “不過,我的好朋友,”派爾爭論說,“那是私下說的啊! “什么?”維勒先生說。 “私下說的。” “。『芎,”維勒先生想了一下之后答!凹偃缢较绿幜P自已,那當然是另外一回事了! “當然是的啰,”派爾先生說!澳欠N區(qū)別是很明顯的,你看得出的呀。” “那么事情就完全不同了,”維勒先生說!罢f下去吧,先生。” “不;我不說了,先生,”派爾先生說,聲調(diào)低沉而嚴肅!澳闾嵝蚜宋遥壬,那談話是私人的——私人的和秘密的,紳士們。紳士們,我是一個專家。在這一行里我也許很受人看重,也許并不。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的。我什么都不說。在這個房間里,已經(jīng)發(fā)表過許多傷害我的高貴的朋友的聲譽的議論。你們要原諒我,紳士們;我疏忽了。我覺得不得到他的同意我沒有權(quán)利提這件事,謝謝你,先生;謝謝。”派爾先生這么說了之后,就把手插進口袋,惡狠狠地皺著眉頭向大家看看,懷著可怕的決心把三個半便士銅幣捏得軋軋直響。 剛作出這種有道德的決定之后,學徒和藍色公文袋——他們是形影不離的伴侶——橫沖直撞地沖進房來,說(至少學徒說了,因為藍色公文袋沒有參加發(fā)言)案子馬上開庭了。一接到這消息,全體連忙趕到對街,開始向法庭里擠——這種預(yù)備工作照平常的情形計算要花費二十五到三十分鐘的時間。 維勒先生因為是胖子,所以立刻沖進人群,希望能夠擠到一個適合于他的地方。他的成就和他的期望可不十分相同等;因為他疏忽了,忘了脫掉帽子,所以重重地踩到了一個沒有看清面目的人的腳趾,那人就把他的帽子打得罩在他的眼睛上。顯然,那人馬上就后悔自己莽撞了;因為,他喃喃地發(fā)出一聲不清晰的驚呼,就把老頭子拖到過道里,經(jīng)過一番猛烈的掙扎以后,解放了他的頭和臉。 “塞繆爾!”維勒先生能夠看見他的救星之后,叫喚說。 山姆點點頭。 “你是個又孝順又愛父母的孩子啊,是不是?”維勒先生說,“把你的老父親的帽子拉得遮住眼睛?” “我怎么知道你是誰呀?”兒子答。“你以為憑著你的腳的重量我就知道是你嗎?” “唔,不錯,山姆,”維勒先生回答說,立刻心就軟了:“不過你在這里干什么?你的老板在這里沒有好處的,山姆。他們不會通過那種判決書;他們不會通過的,山姆。”于是維勒先生懷著高貴的尊嚴搖搖頭。 “多么固執(zhí)的老滑頭呵!”山姆喊,“老是什么判決書呀,不在場的證明書呀,等等。誰說過什么判決書的呢?” 維勒先生沒有回答,但是又極其胸有成竹地搖一搖頭。 “別再讓你那腦袋瓜子亂動了,如果你不想叫它的發(fā)條完全脫樣,并且要按道理行事的話,”山姆不耐煩地說!拔易蛱煲估锏礁裉m培侯爵找你去了! “你看見格蘭培侯爵夫人沒有呀,山姆?”維勒先生問,嘆了一口氣。 “看見了,”山姆答。 “那可愛的人看來怎么樣?” “很古怪,”山姆說。“我想她是在用太多的波羅甜酒和其他這類猛烈的藥品在慢慢地自殺呢。” “你這話是真的嗎,山姆?”老的說,非常認真。 “當真的,”小的答。 維勒先生抓住兒子的手,握一握,又放開。他這樣做的時候臉上有一種表情——不是憂愁或恐懼,倒是有點懷著希望的甜蜜和溫和的性質(zhì)。并且,當他慢慢說出下面的話的時候,一種“聽天由命”的,甚至是高興的光彩掠過他的臉孔:“我不能十分確定,山姆;我不想說我是完全肯定的,免得將來失望,不過我的確覺得,我的孩子——我的確覺得——那牧師是得了肝病啦!” “他的氣色不好嗎?”山姆問。 “他臉色蒼白得很厲害,”父親答,“除了鼻子比往常更紅了以外。他的胃口不過平平常常,可是喝起酒來可真驚人。” 維勒先生說過這話,想甜酒的念頭似乎闖進了他的腦子,因為他顯出憂郁和滿腹心事的樣子;很快就恢復(fù)過來,可以由許多雙眼睛證明,因為他一向只是在特別高興的時候才如此。 “得啦,”山姆說,“說說我的事情吧。你注意聽著,在我說完之前不要開口!闭f了這樣簡短的序言,山姆就盡可能簡潔地敘述了一下他和匹克威克先生最后一次令人難忘的談話。 “他一個人留在那里,可憐的人!”大維勒先生叫,“沒有人陪他!那不行的,塞繆爾,那不行的! “當然不行的,”山姆斷言說:“我來找你之前,就知道的! “唉,他們會活活地吃掉他的,山姆,”維勒先生喊。 山姆點頭表示同意。 “山姆,”維勒先生用隱語說,“他進去的時候是生的,出來的時候呢,焦得那么厲害,連最熟的朋友也不認得他了。紅燒鴿子也比不上他呀,山姆! 山姆·維勒又點點頭。 “不應(yīng)該那樣的,塞繆爾,”維勒先生嚴肅地說。 “決不可以的,”山姆說。 “當然羅,”維勒先生說。 “得啦,”山姆說,“你預(yù)言得很好,就像那些六便士的書上畫著像是紅臉的尼克孫似的羅! “他是什么人呀,山姆?”維勒先生問。 “不要管他是什么人,”山姆駁斥說:“他不是一個馬車夫,那對你來說就夠了! “我知道一個叫這個名字的旅館馬夫,”維勒先生說,思索。 “不是他,”山姆說。“這位紳士是個預(yù)言家。” “什么是預(yù)言家?”維勒先生問,嚴肅地看著他兒子。 “噯,就是把將要發(fā)生的事情說出來的人啰,”山姆答。 “我希望認得他,山姆,”維勒先生說!罢f不定他會對于我們剛才說的肝病預(yù)言出一些什么名堂呢。不過他如果已經(jīng)死了,又沒有把這生意傳給什么人,那也就完啦。說下去吧,山姆,”維勒先生嘆了一口氣說。 “好吧,”山姆說,“你已經(jīng)預(yù)言過了,東家假如單獨留在那里的話會怎么樣。那么你想有什么辦法照顧他嗎?” “我想不出,山姆,”維勒先生帶著沉思的樣子說。 “一點也沒有辦法嗎?”山姆問。 “沒有,”維勒先生說,“除非——”一道狡猾的光輝照亮了他的臉,同時他放低聲音,湊近兒子的耳朵——“除非,山姆,把他藏在一張翻過來的床里,或者裝扮成一個戴綠色面網(wǎng)的老太婆,不讓看守知道,弄他出來! 山姆·維勒用意想不到的輕視態(tài)度來接待這兩個提議,又提出他的問題。 “不行,”老紳士說:“假如他不肯讓你留在那里,我看就根本沒有辦法。沒有路走,山姆——沒有路走! “那么,我告訴你怎么辦吧,”山姆說,“麻煩你借給我二十五鎊! “那又有什么用處呀?”維勒先生問。 “沒有關(guān)系,”山姆答!耙苍S,五分鐘之后你就向我討;或許我就說不給,還大吵大鬧起來。你不是想要為了這筆錢把你自己的兒子抓起來,送進弗利特去嗎,是不是,你這天理不容的流氓?” 聽到山姆這個回答,父子兩個交換了一整套點頭和表情的密電號碼,然后大維勒在一級石階上坐下,笑得臉都有些變了顏色。 “多么要不得的老偶像呀!”山姆叫,氣憤他浪費時間!澳敲炊鄳(yīng)該做的事,你反而坐在那里把你的臉變成敲門的銅環(huán)!錢在哪里?” “在靴子里,山姆,在靴子里,”維勒先生答,使臉色鎮(zhèn)定下來!敖幼∥业拿弊樱侥。” 解除了這個累贅之后,維勒先生就把身體突然向一邊一歪,于是非常高明地一扭,把右手伸進一只極大的衣袋里,經(jīng)過好大一番努力之后,從那里面抽出一本八開的用一條大皮帶扎住的皮夾子。從這本總賬簿里,拿出兩根鞭梢,三四個帶扣,一小袋樣品谷子,最后是一小卷污垢的鈔票;他從里面抽出來需要的數(shù)目,交給山姆。 “那么,山姆,”鞭梢、帶扣、樣品都放回原處,而皮夾也重新放回原來的口袋里之后,老紳士說了。“那么,山姆,我知道這里有一位紳士,他會馬上替我們把其余的事情辦好——他是法律的爪牙[注],山姆,法律的神經(jīng)就像青蛙一樣,混身散布得都是,直到手指尖上呢;他是法官大人的朋友,山姆,只要告訴他怎么做,他就能把你關(guān)上一輩子。 “我說,”山姆說,“可不要這樣。” “不要什么樣?”維勒先生問。 “暖,不要用那種目無憲法的方法呵,”山姆斥責說!叭松欢ㄩT,次于永恒運動,從來就是發(fā)明出來的一個最好的東西。我常常在報紙上讀到的! “可是這跟那件事有什么關(guān)系呢?”維勒先生問。 “是這樣的,”山姆說,“我要保護那個發(fā)明,用這樣的方法進去。不要對大法官搗鬼——我不喜歡那個注意。涉及到再出來的問題,那也許是不完全妥當?shù)摹!?p> 維勒先生聽從了兒子對這事的意見,立刻去找那位博學多才的所羅門·派爾,通知說他要求立刻發(fā)出一道拘票,叫一個叫做塞繆爾·維勒的人馬上償付二十五鎊的債款,還有訴訟費用;至于所羅門·派爾所應(yīng)得的酬勞,可以預(yù)付。 那位代辯士正高興,因為那位吃官司的馬車夫已經(jīng)得知立刻釋放的命令。他極其贊許山姆對主人的忠心;那件事強烈地喚醒了他自己對他的朋友大法官的忠誠;于是立刻領(lǐng)著大維勒先生到法院里,宣誓呈遞討債的訴狀——那是他的學徒借著藍色公文袋的幫助當場擬就的。 同時,山姆呢,作為貝爾·塞維奇的維勒先生的子嗣,正式被介紹給那位解除了官司的紳士和他的朋友們之后,受到了特別的招待,并且被邀請了和他們晚宴,來慶祝這個良緣:這個邀請,他一點兒也不遲疑地加以接受了。 這一階級的紳士們的作樂,通常是具有莊嚴和沉靜的性質(zhì);不過這次卻是一種有特別喜慶意義的情景,所以他們就相當放任,很喧鬧地舉杯祝賀過首席委員和那天表現(xiàn)了那么卓越的才能的所羅門·派爾先生之后,一位披了藍色披肩的。臉上有雀斑的紳士提議什么人唱一支歌。于是有人明確表示,既然有雀斑的紳士急著聽歌曲,就該自己來唱;但是這一點那有雀斑的紳士堅決而且有點讓人不痛快地加以拒絕了:于是,像在這類情勢之下常有的情形一樣,接著是一番有點氣惱的談話。 “紳士們,”那位馬車夫說,“為了避免擾亂這次快樂的聚會的和諧,或許塞繆爾·維勒先生愿意賞大家個臉呢! “老實說,紳士們,”山姆說,“沒有樂器配樂。我唱起來不大習慣;不過,平安無事是第一位啊,就像那人接受燈塔上的位置的時候說的啰。” 說了這個引子,塞繆爾·維勒先生立即大聲唱出來下面的粗擴而美麗的民間故事,由于我們認為這歌不是大家都知道,所以我們冒昧地加以解釋。我們要求諸位特別注意第二行和第四行末尾的單音節(jié),那不僅能夠讓唱的人在那些地方換氣,而且對于音韻是大有幫助的。 浪漫故事 、 有一次,勇敢的妥賓在洪斯洛草原, 騎著他的雄壯的母馬貝斯——喲, 那時候他看見了主教的車子 在馬路上得得地奔馳——喲。 他就貼近馬腿飛馳上前, 一把抓住他的頭頸; 主教說,“就像蛋是蛋一樣明顯,” 這一定是勇敢的妥賓!” 合唱 主教說,“說像蛋是蛋一樣明顯,” 這一定是勇敢的妥賓!” 、 妥賓說:“你會食言說了不算吧,” 弄顆鉛彈當做調(diào)味的醬——油;” 所以他拿手槍刺進他的嘴巴, 把子彈射進他的咽——喉。 主教的馬車夫?qū)@一套并不愛, 就催馬飛奔逃開, 但是狄克把兩顆兒子投進他的腦袋, 說服他停了下來。 合唱(譏諷地) 但是秋克把兩顆丸子投進他的腦袋, 說服他停了下來。 “我認為那支歌是對我們這一行的誹謗,”長著雀斑的紳士這時候插嘴說!拔乙獑枂柲莻馬車夫的名字! “沒有人知道,”山姆答。“他沒有把名片放在口袋里! “我反對牽涉到政治,”長著雀斑的紳士說!拔艺J為,在現(xiàn)在,那支歌是具有政治意義的;況且那并不真實。我說那個馬車夫沒有逃走;他是勇敢戰(zhàn)死殺場的——像野雞一樣勇敢;相反的說法我一概不要聽! 長著雀斑的紳士的語氣異常有力而堅決;大家對這問題的意見似乎分成了兩派,有引起新的矛盾的危險,這時,十分湊巧,維勒先生和派爾先生來了。 “行了,山姆,”維勒先生說。 “警官四點鐘的時候到這里來,”派爾先生說!拔蚁肽悴粫谀菚r候逃走吧——呃?哈!哈!” “也許我的殘忍的爸爸不到那時候就心軟了呢,”山姆答,開朗地露齒一笑。 “我可不愿意,”大維勒先生說。 “那就請吧,”山姆說。 “決不,”屹然不動的債權(quán)人強硬回答。 “我替你還帳,每月六便士,”山姆說。 “我不愿意接受,”維勒先生說。 “哈,哈,哈!很好,很好,”在開手續(xù)費賬單的所羅門·派爾先生說:“真是一場很有趣的小短劇呵!班杰明,把這抄出來,”于是他叫維勒先生看了總數(shù),又微笑一下。 “謝謝,謝謝,”這位專家接過維勒先生從那皮夾里拿出來的另外一張油膩的鈔票說!叭^十先令加一鎊十先令是五鎊。非常感謝,維勒先生,你的兒子是,個極其有正義的青年人——的的確確,先生。那在青年人的性格里是一種非?上驳奶匦浴拇_如此,”派爾先生一面把鈔票放在衣袋里,一面圓滑地向大家笑笑的時候,又這樣補充了一句。 “多滑稽!”老維勒先生說,發(fā)出一陣格格的笑聲!罢嬲莻浪蕩兒子!” “浪蕩——浪子,先生,”派爾先生婉轉(zhuǎn)地提醒他。 “沒有關(guān)系,先生,”維勒先生神氣十足地說。“我樣樣都知道的,先生。我不知道的時候,我會問你,先生。” 到那警官來的時候,山姆已經(jīng)使自己如此地深得人心,所以與會的紳士們決定全體一同送他進監(jiān)獄。他們出發(fā)了;原告和被告手挽手地走著,警官在前,八位強壯的馬車夫在后。走到大律師院的咖啡室,全體停下來喝了一點東西;法律手續(xù)完成之后,繼續(xù)前進。 由于堅持四個人一排在兩翼前進的八位紳士的興致大高,在弗利特街上引起了一場小小的騷動;并且覺得有把斑臉紳士留下和一個腳夫作戰(zhàn)的必要;約好朋友們回來的時候喊他。一路不過發(fā)生了這些小事。走到弗利特大門口的時候,隊伍向原告通融了一些時間,為被告大聲歡呼三次,然后一一握手而別。 山姆被正式交付在看守的看管之下,使洛卡大為驚奇,甚至毫無感覺的南囗也顯得有所動容:然后立即走進監(jiān)督,一直走到他的主人的房間,敲起門來。 “進來,”匹克威克先生說。 山姆出現(xiàn)了,脫下了帽子,微笑著。 “啊,山姆,我的好孩子,”匹克威克先生說,又看見他的卑微的朋友顯然是很高興的:“我昨天說的話,我的忠實的孩子,并沒有傷害你的感情的意思啊。把帽子放下吧,山姆,讓我稍為再詳細把我的意思解釋一下。” “現(xiàn)在不要吧,先生?”山姆問。 “可以,”匹克威克先生說:“不過為什么現(xiàn)在不要呢?” “我想還是現(xiàn)在不要,先生,”山姆回答說。 “為什么?”匹克威克先生問。 “因為——”山姆說,猶豫著。 “因為什么?”匹克威克先生問,很奇怪他的隨從的態(tài)度。“說吧,山姆。” “因為,”山姆答,“因為我還有點小事情要辦一下! “什么事情?”匹克威克先生問,山姆的惶恐的態(tài)度使他吃驚了。 “沒有什么要緊的,先生,”山姆答。 “啊,其實不要緊,”匹克威克先生微微一笑說,“你就先和我談?wù)劙伞!?p> “我想還是馬上去辦了的好,“山姆說,仍然遲疑著。” 匹克威克先生顯出莫名其妙的樣子,但是沒有開口。 “事實是——”山姆說,突然停住。 “得!”匹克威克先生說,“說吧,山姆! “噯,事實是,”山姆說,拼命努了一把力,“他許我還是先去看看我的床鋪,再做別的事情的好。” “你的床鋪!”匹克威克先生驚訝地喊。 “是的,我的床鋪,先生,”山姆答!拔沂且粋犯人。我被捕了,就在今天下午,為了負債。” “你為了負債被捕!”匹克威克先生喊,撲通坐在一張椅子里。 “是的,欠了債,先生,”山姆答:“那叫我坐牢的人是決不會放我出去的,除非到你出去的時候! “保佑我的心和靈魂!”匹克威克先生脫口喊出來!澳氵@話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我所說的啰,先生,”山姆接過去說!翱v使我坐四十年牢,我也是很高興的;縱使是在新門監(jiān)獄,那也是一樣。現(xiàn)在真相大白,見他的鬼,一切都解決了!” 山姆說了這話,并且用力而粗暴地重復(fù)一遍,在一種極其異乎尋常的激動中把帽子向地上一扔;然后叉著兩臂,堅決而聚精會神地盯著他主人的臉。 |